在擂钵街的一片废墟中,太宰治缓缓站了起来。
他伸手触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没有半点血液流淌过的痕迹,黑大衣光洁如新,就连兰堂带来的伤口都消失了。
他茫然地抬起头,整个世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僵立在原地,他环视周围的人,粗略地估计出来,他们的时间被倒转回了大概一小时前。
太宰治松了口气。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想为一个人带来幸福,却最终给她带来了不幸,这样的事情只是想想,就让他痛苦到几乎要窒息了。
好在一切都还能够挽回。
太宰治转头看向兰堂的位置。
他知道琉璃老师此刻也在那里,这让他迫切地想从这个地方逃走,但又恐惧一旦在此刻逃走,就真的再也无法相见了。
他的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心脏跳动的度也出奇的缓慢,像一片羽毛,轻飘飘的不敢落地。
他真的没有一点私心吗?
太宰治在心中问自己。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他固然自内心渴望琉璃老师得到幸福,但也绝不是什么慷慨大方的圣人。
就连琉璃老师也知道这一点,他是断头的拉莫尔爵士,而非圣人约翰。
他一边想要让琉璃老师得到幸福,一边又害怕她太过幸福,以至于不幸的他被她抛之脑后,遗弃在冰冷的海水中。
只有他一个,缓慢地、缓慢地在海水里下沉。
无力出求救。
睁眼环视四周,却像一条淡水鱼,在连光都没有的深海里痛苦又缓慢地死亡。
世界又成了坚硬的冰,或许它从来如此,只是短暂的融化了一下,将他引诱进温暖的海水里,然后再度冻结。
痛苦如此持久,像蜗牛充满耐心地移动。
快乐如此短暂,像兔子的尾巴掠过秋天的草原。
兰堂在消散。
琉璃仍旧跪坐在原地,她怀抱中的兰堂像太阳初升的小美人鱼一样,化作了泡沫消失在阳光下。
太宰治看到这一幕,出乎意料的平静了下来。
他的心像是被钻开了一个大洞,理智也好,情感也好,或是其他什么属于人类的东西,都在这个洞里匆匆流逝,只给他留下一颗空空荡荡的心脏。
失而复得是人间最幸,得而复失是人间最大的不幸。
但相应的,他从未真正的得到过,于是也谈不上失去。
只是他妄图与救世主分享来自地狱的恩宠,却在悲剧落幕时才恍然察觉——
爱与阴谋原来并不可兼容。
……
遍布视线的钟表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它们接连破碎,散落的光影将兰堂包裹起来,他们一同前往没有人知道的远方。
但琉璃知道,他并没有消失,不过是感受了一次时间和世界的变换,成了富丽珍奇的瑰宝。
终有一天,他还会回到她的身边。
等待的时间也许非常漫长,但琉璃已经不会为此感到恐惧和失落。
她已经拥有了来自一个诗人的,不可战胜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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