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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楚孟汀并非他的属臣,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他爹也是个喜怒无常的主,李鉴不信孟汀这把长铗会被安安稳稳地送到他手里,未想过怎么应用能称手,只想过怎么抢来才如意。
而他短暂的一生中,失去的已有太多。
那在风烟中、在皋野上转身长行的人,已被他认定是绝不会重回到身边的。
如若哪一天又出现,就是再惊喜,他也要反复试探确认——对方会不会留下来。
“小侯爷也有他的苦衷。
八十万禁军,其中重量可想而知,小侯爷不过二十四岁。”
钱语洋叹道,“老臣现在便可告诉殿下,你身死的传言并不出于民间,也不出于端王府。”
“那出自哪里?”
“宫禁内。”
钱语洋接过他的瓷碗,“殿下手里的局,也不过是先帝未下完的残局。”
李鉴端碗的手颤了一下。
他既要接帝位,便也要接残局。
嗣立还只是第一步,他要忧心的是如何长久。
先帝的遗志,李鉴是再清楚不过——并西羌,治水患,削外藩,改税制。
李正德好大喜功,素来热心于封狼居胥之事,却与地方异姓王侯多有勾结,以国家财税中饱私囊,皇权独揽后必大为掣肘。
而他自己这身病骨若放上九五之尊,大抵无心权术,听从身边一众能臣,守成行遗志而已——他觉得父皇或是如此考量的。
“先生呢?”
李鉴倾过身子,有些急促地低声问:“您是父皇留给我的顾命大臣吗?”
钱语洋凝视他片刻,颔首道:“还有雍昌侯。”
谢之问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
虽说大行皇帝山陵崩,天下缟素,这年是过不成了,但官宦之间还是多有来往。
孟氏侯府三代武将,到孟汀这一代才长驻京师,本是故交零落。
只因孟汀权势在握,拜帖礼品总是不绝,金吾禁军也要打理,而谢之问就要替自己侯爷将来送礼的尽数撵回去,再给禁军营房里的将官送自家做的米酒。
而李鉴显然是个添麻烦的。
在年关上生病不说,今日还送了帖子和宝钞来,写了不少要添置的东西。
他想着退园里什么都不缺,一问才晓得,这殿下要重开安王府了。
他心里松了口气,合计着总算送走了太岁,却见孟汀的脸一日比一日臭起来。
“他不高兴啊。”
李鉴坐在案头擦着自己的匕首,“也难怪,我这说走就走了,不买他账似的。”
“不行,我越想越奇怪。”
秦烨一边看着煮药炉子一边道,“他既然顾命,那就应该知道你仍好端端地活在世上。
那......那说不通啊。”
“那就是他不知道自己是顾命臣子。”
李鉴翻身坐起来,赤着脚跑回床榻边,拽着被子滚了进去,“我也不知道那老匹夫到底怎么想的。
反正我不能过于依仗他。
今后黎元要跪的是我,不是那八十万禁军的虎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