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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少祖面色如常,一边问,一边脱下自己的大氅,套在了他身上。
江不宜一瞬不瞬凝着他的脸,想从那张脸上发现哪怕一丝一毫的裂缝,却失败了。
他憋了一整日,满肚子的委屈,好似打在了棉花上,那股沉甸甸的无力感再次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江不宜没吭声,他嘴唇已冷得发白,却把刚给他套上的大氅又脱了下来。
在乎
江不宜扯了扯嘴角,垂下眼道:“师尊穿罢,这儿太冷,您回来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了,手不疼,不用涂药的。”
他说着,不着痕迹抽出被轻轻握住的手腕,起身,把衣服平整折好又放回常少祖手中,转身欲走。
常少祖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不由分说道:“不行,必须涂。”
江不宜这次想把手抽出,却不得,他扭回头,目光落在他拉住他的那只手上:“为什么不行?”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我不疼,为什么一定要涂药?”
常少祖没闻到酒气,小畜生今日没有喝醉。
常少祖眉心紧紧蹙起,嗓音也沉冷下来,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你在闹什么脾气?”
他话里语气好似在说他不识好歹。
江不宜堵了一整日的气像是个气球一样,不断被压扁,这话像把他压爆的最后一块儿石子。
江不宜反应巨大地甩开了常少祖的手,委屈地大喊:“我就是在闹脾气!
从昨夜到今夜,我闹了一整日的脾气!”
“我怕您看出我在闹,生气的时候只能擦桌子,擦得太用力又要停下来告诉自己,我不是在生气,我只是在擦桌子!”
江不宜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双眸泛红,紧盯着常少祖略显错愕的眸子,鼻腔一鼓一鼓,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一滴泪从眼眶里掉出来,他极快抬袖拂去,别开脸,嗓音一下子哑了:“可是,这些根本没必要,您根本不在乎我有没有生气,就像您不在乎今天树上的叶子又落了几片一样。”
“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关心我的人,却好像根本不在乎我,为什么小时候对我好的人,长大后却突然变了脸,为什么您对虞淼不这样,对大师兄不这样,对所有人都不这样。
“只对我,这么坏……”
常少祖看着他,没应声,却一时忘记了眨眼。
他待他一向随心所欲,因为他见过太多太多次的江不宜,他知道哪怕这一个养废养歪了,脖子一抹,照样能从头再来,小畜生还是那个只会怯生生追在他屁股后面喊师尊的小畜生。
他有无限种可能去尝试,所以,他根本不在乎现在的小畜生在想什么,他在乎的只有如何让自己今天比昨天过得更舒坦一点,让明天比今天过得再更舒坦一点。
但是,小畜生不能,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三百世之前的自己做了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只知道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师尊。
这一次就是他的一辈子,没了就是没了。
江不宜嘴唇发抖,肩膀也在簌簌地发颤,他低下头,声音小极了:“我知道我做错了事,师尊生气可以罚我跪,罚我抄书,罚我什么都好,但您不能忽然就不理我了,没有哪家仙君是这样罚的……”
常少祖心口忽然传来轻轻的、陌生的钝痛,他垂下了眸子,手心按在发疼的位置。
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十年前,小畜生为了等他一起来看昙花,在暴雨中等了一夜。
人人说他生性凉薄,对他敬而远之。
他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他不在乎所有人,也就不会有人还在乎他。
可凡事总有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