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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常情,汤先生,长生不老是每个人的心愿。”
“真的是这样吗?”
汤姆眯起眼睛,幽幽地说道。
“难道不是吗?”
教室后排,传来一声清脆的反问。
“过好自己的一生才是最重要的,”
汤姆举起手指,摇了摇,说道,“我举个例子,你们很快就要成年,找到陪伴一生的伴侣,赡养父母,养育子女,你们的童年、青年乃至中年有父母陪伴,青年直到死亡有伴侣相随,弥留之际,有曾经承欢膝下的子女送终,人到七十古来稀,哪怕各分二十年,也是紧巴巴的。”
“汤先生,这和长生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如果你们不半路夭折,真的活到了古稀之年,你们的亲人朋友、乃至仇敌会瓜分你的记忆,这就是你们宝贵的人生,”
汤姆盯着提问的学生,说道,“但是如果你们可以活两百岁呢?剩下的一百三十年谁来填补,如果我真的像左慈说的那样,活了好几百年,我青年时代的父母亲人短短的几十年又算什么呢?路人?我会亲手送走我的后嗣,然后看着他们一代代繁衍生息,王朝在我的眼中成败兴亡,我亲眼看着长城从原来的三节拼成一条,又很快因为领土的北扩而被废弃,陪你白头偕老的爱人会成为一个相比你漫长生命微不足道的过客,你的宿敌会像一个跳梁小丑……”
“汤先生,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
汤姆笑着摇了摇头,“别说你连这辈子都没活明白,你甚至连上节课的作业都写不明白,你说说,你能明白什么?”
“记忆是会不断堆积的,如果我能够活几百年、几千年,我甚至可能都会忘了我是谁。”
汤姆挥手让小左坐下,继续这这堂教学计划之外的课。
“我认识一位幽灵,他是个博闻强识的人,以幽灵的形态存在了大概……一千多年吧,”
汤姆沉吟片刻,说道,“按理说,一千年的记忆足以把任何人逼疯,单是回忆一件小事,便足以耗费几个小时乃至几天的时间,你们可以把大脑想象成一个图书馆,你就是一个蹲在图书馆门口、特别喜欢写日记的管理员,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会把它记下来,然后按时间顺序塞到对应的书架里。”
“可是应该怎么去找到那些书呢?”
“你可算问到点子上了,”
汤姆耸了耸肩,说道,“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所以那位幽灵的图书馆管理员喜欢犯懒,平时都不会记住那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和没什么用的人,可即便是这样,一千年中总会有瀚如星海的重要事情与重要人物,哪怕他再怎么筛选,庞杂的记忆也让他变得迟钝健忘,麻木生硬。”
“……”
“不理解吗?我换种说法吧,他生前也是一位先生,教魔法史的,那时候他的学生很多,根据他们的回忆,他的课程内容有趣生动,引人遐想,在物种转换中初次接触魔法神奇的学生听了他的魔法史课后,更是会对波澜壮阔的伟人事迹浮想联翩。”
汤姆笑眯眯地看着台下的学生们,他们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神往的表情,也不知是想到了哪段有趣的历史,“但是后来,他的课程就变得枯燥乏味了,只是照本宣科地掉书袋,因为相比塞满大脑的、更重要的、真实的历史,那些授课的技巧早已被一忘皆空了。”
“噢……”
台下的学生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其中一个不安分的小伙子站起身,大声说道,“汤先生,您以后也会变得古板无趣吗?”
“我?”
汤姆指了指自己,哑然失笑,“我当然不会,我又不需要记历史,那对我又不重要,而且我做得比他还要彻底,那些不好好听课、上课交头接耳、把便条藏在袖子里、偷偷摸摸把前桌女生的头发系到椅子背上、不写作业就说没带、提一些愚蠢问题、把头塞到课桌底下偷偷吃炒黄豆、未经允许画先生画像、在考卷上假冒家长签字、上魔咒课带魔药课本——”
汤姆深吸一口气,这样一段漫长的贯口饶是他也有些喘不上气来,而在他锐利目光的注视下,神游天外的学生猛地挺直脊背,慌忙地擦去嘴角的口水,说小话的学生缩着脖子噤声,一个倒数第二排的女生悄悄地把袖子里的纸条变成蜥蜴放生,却在坐正时扯翻了被头发缠住的椅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带翻了身后调皮男生的桌子,一张张只写了名字和科目的空白作业纸飞得满教室都是。
他慌忙地爬起来去捡那些“罪证”
,却踩到滚了一地的黄豆上,摔了个马趴,让前方正在偷摸画像的女孩受惊地为纸上抽象的汤姆加了一撇搞笑的小胡子。
不大的教室里顿时变得鸡飞狗跳起来,最后一个正在酣睡的学生也被惊醒了,他猛地直起身,大喊道:“先生!
我写得就是我妈的字!”
他的同桌是教室里唯一清白的人,因为在上节课上,他已经被收拾过了,他扶着额头,无奈地扯了扯狡辩失败的同桌的袖子,小声说道:“这节是魔咒课……”
汤姆乐呵呵地看着欢腾的教室,猛地抬高声调。
“——的人!”
只花了一秒钟的时间,每个人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汤姆扶着讲桌,露出了狰狞的和善微笑:“我连名字都不会记,为了防止以后回想起来占用我的脑容量,我会把他们绑到本地的肉铺里称斤卖了,所以现在,拿出你们的课本,把书翻到第五十四页,五分钟后,我会请一位幸运的同学上台来给大家讲解他的解答思路,顺便评估一下,究竟按五花卖,还是按排骨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