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一早全家上山去进了香,从初二开始,前来拜访的人再也没有断过,外公外婆桃李天下,今年逢上舒琴一家又在,无论怎样谢绝,从早到晚,客人依旧流水似一波接一波地来,没有清静过。
日子好像比平时快了一倍,一晃就到了初五,一家人才总算又坐下来吃了顿没有外人的饭——许启君第二天得回N市主持工作会,返程的票已经订好了。
饭后许晟绕着小区散了一圈步,照旧上楼看书,快到十点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他以为会是许启君,但来的人是舒琴。
“行李还没有收吗?”
她在沙发边坐了一会儿,轻声开口。
许晟转头看着她:“还有十来天就开学了,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回去了。”
闻言舒琴深深看了他一眼,但目光中并没有任何震惊的神色,片刻之后她说:“除夕那天,你爸爸就想找你谈话,我想还是我来比较好,也让你再冷静几天。”
“我不是一时冲动做的决定。”
许晟很快地回答。
这一点他是逐渐想明白的,就算没有听到那个电话,他最终也会这么做。
从他看到那本日记,从他找到顾耀的那一刻,所有的决定,已经埋下了种子。
舒琴看了他很久,目光落在他身后翻开的书页上:“是因为小逸吗?”
这当然是绕不开的名字,舒琴提起时却显得有些艰难。
许晟点头,很快又摇头,他想其实并不全是因为林逸,更多是因为他不甘心。
舒琴并没有纠结他前后不一致的反应,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沉重:“但你转来Z市,能做什么呢?晟晟,你知道,这都是没有意义的。”
许晟垂下眼睛,舒琴说的,与他想的,并不是同一回事。
但没有意义,于事无补这一点是相通的。
然而许晟本从不想要弥补任何,也绝不可能弥补任何,他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林逸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
顾耀或许不算罪无可恕,不是始作俑者,但谁说压死骆驼的那根稻草就是全然无辜的?
窗户没有关严实,树叶在风中微微摇晃的声音像蚕吐丝,夹杂着小区人造河缓慢的水流声。
他早慧,一岁就会背古来万事东流水,不可回返。
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将要做的是一件蠢事。
但做了十六年的聪明人,此刻,他愿意做一次蠢人。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蠢人。
可他无法告诉舒琴,长久的沉默僵持之下,许晟慢慢开口:“妈妈,可能很多事情都没有意义,但是只有这么做我才能心安。”
“……为什么?”
舒琴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苦涩,“有什么事情,是我和你父亲不知道的吗?”
她从不给家里人做心理咨询,林逸当初也另请了医生,但职业使然,总是格外耐心。
许晟抬眸,舒琴太敏锐了,有一瞬间,他以为父母是从林逸的遗物里找到了别的有关顾耀的信息。
然而舒琴却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地停留,只是看着他目光中却带上了一点难以言说的痛苦:“我不知道小逸的死会让你这样……”
她嘴唇颤动着,似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许晟的一意孤行,失态或是失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