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衎知道,只要他不对邹冰恕怎样,邹冰忍就永远是他的好儿子,只要有这个能得到邹家所有一切的儿子在,实现自己愿望的一天就指日可待。
之后的几年,在父亲的厌恨、祖父的冷落和众人的漠视中,邹家小少爷在邹府大院的角落里笑着生活着,只因为他得到了所有人都关注着的那个人所有的关心和爱护。
只要邹冰忍是他的哥哥,只要这个唯一的哥哥对他好,就够了。
那个聪明持重、不苟言笑的人,总是对他温柔地微笑;那双刀剑弓弩、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的手,总是轻轻抚摸着他的头,把掌心的温暖传到他的心里。
因为有哥哥坚定的守护,邹冰恕除了忍受父亲仇视的目光和恶毒的语言之外,很少遭受其他不公的对待,就算一直被周围的人刻意忽视,他也还是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邹冰恕在成长的过程中渐渐产生了一种让他非常不安的恐惧——因为他渐渐明白了“害死母亲”
意味着什么。
他从别人的谈话和态度中了解到“母亲”
是一位怎样的好人,也从其他家庭的关系里认识到“母亲”
是什么人。
原来母亲是哥哥最重要的亲人,会温柔地抱着哥哥、唱歌给他听的最爱哥哥的人——被自己给害死了。
七岁的邹冰恕开始害怕面对哥哥,害怕听人说话,甚至害怕看见所有的女人和孩子。
之前的他所惧怕的是父亲的蛮不讲理和粗暴的脾气,现在的他终于明白了父亲话里的含义,他一面抵抗、一面认同那充满怨气的咒骂——“当初死掉的是你就好了!”
这句话不再像以前那样只因为声势的强大给他压迫感,而是重重地捶在他心上,让他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是罪恶。
一个暴雨天,邹冰恕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他用手去拾地上的残片时割伤了手指。
他睁着一双褐色的大眼睛,看着暗红色的血液慢慢地流出来,感觉到一种钝钝的疼痛,一个闪电划过,接着是轰轰的雷声,他忽然感觉自己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减轻了一点点的罪孽。
之后,每当遭到父亲的白眼或者叱责,他就一个人躲到角落里,用利器割伤自己的胳臂作为惩罚。
每当放出那肮脏的血液,他就觉得自己又可以面对哥哥亲切的笑容了。
从前,邹冰恕每年过生日都很开心,因为每到这一天,厨房就会做满满一桌好吃的,供他和哥哥两个人吃到心满意足为止。
然而,这一年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每年在他生日这天祖父和父亲都会离开家——那是因为自己的生日就是母亲的忌日,祖父和父亲都去祭奠母亲了。
他很后悔自己居然在这一天在哥哥面前笑得那么开心;懊恼自己居然每年都因为这时父亲不在家而感到高兴。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每到这天,家中总管和其他人都会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神情看着自己,并把哀伤的目光投向哥哥。
在这种日子里,哥哥不但不能去祭奠母亲,还要陪着自己欢笑玩乐,而这都是一无所知的自己的错!
于是邹冰恕决定,至少在这一天,要让自己消失掉。
这年冬天的第二场雪已经下得很深了。
将满八岁的邹冰恕在祖父和父亲离开家后,趁人不注意,偷偷跑出邹府,在一片茫茫之中向着远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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