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扯来锦被蒙头,双手双脚犹如海中八带鱼一般,死死缠住绸布缝制的布老虎酣睡。
到点了,屋外叫起的铜锣敲响,刘管事一面垫脚张望郎主谢蔺寝室的动静,一面在房门口小声提醒:“大公子?大公子!
该起了,郎主要来查房了!”
这位睡得香甜的孩子,正是谢蔺长子谢如琢。
谢如琢迷迷糊糊睁眼,露出那一双和父亲一脉相承的凤眼,他脸颊丰腴,腮帮子微鼓,坐起来想了一会儿,又倒头睡去。
刘管事贴耳去听屋里动静,急得嘴起燎泡。
“大公子,今日再贪睡,害上幼学迟到,可要罚两百个大字!
到时候老奴也救不了您!”
刘管事见屋里没动静,心一横,猛地推门入内。
他瞥一眼小山包似的床榻,心里叫苦不迭,忙掀开被子,喊来梳发手艺伶俐的下人,帮谢如琢整理衣裳。
谢如琢在下人们手忙脚乱的折腾里,渐渐有了个清贵小公子的模样。
槐花黄绿的发带束住乌黑长发,脸蛋骨相不曾长开,还有些稚气,只那双困倦的眉眼轻轻抬起,带着被吵醒的戾气,哼道:“昨日刚背书到凌晨,还没睡够三个时辰又要我起,拉磨的驴也没我这般辛苦,我到底是不是爹亲生的儿子?!”
“浑说什么?”
谢如琢气闷的抱怨刚脱口而出,屋外便响起一记威严冷峻的嗓音。
刘管事不由一凛:“郎主来了。”
谢如琢脊背发麻,瑟瑟发抖。
对于父权天然的畏惧,迫使他抬起头,迎向男人扫来的两道清冷目光。
门外的谢蔺停在阶前,他的五官俊秀,肩背清癯,脊背挺直,一袭绯色公服压不住他凛凛积威的气势。
谢如琢见到他,心生惧意,不情不愿地撇嘴,低声喊了句:“爹。”
谢蔺薄唇轻抿,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默了默,道:“罚三百个大字,再去你娘的牌位前磕头认罪。”
“是。”
谢蔺没有与谢如琢多说什么,他转身离去,留下黯然神伤的小儿郎。
谢如琢囫囵吃了两口早膳,在刘管事心疼的目光下,小步跑进谢府的祠堂。
谢如琢一腔抱怨,到祠堂里便烟消云散。
他燃了香,爬上蒲团,向母亲赔礼道歉,虔诚认错。
等刘管事帮忙小孩插好供香,谢如琢抬头看了一眼牌位后的画像,画像上的女子很温婉美丽,仙姿佚貌,那是谢如琢的母亲。
这幅画像,是谢蔺用细腻工笔,亲手绘制。
而画卷一角,还有四个字。
落笔正是:吾妻,枝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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