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嘉说这话的时候,一阵冷风从殿外传来,撩的垂地的云纹帘帐随之鼓动。
错金博山炉里的袅袅烟气也随之变了方向,飘舞摇曳,像是林中嗅到猎人气息的惊鹿,左右窜动,不知要逃往何处。
正嘉就像是那个“猎人”
。
皇帝坐在紫檀木的竹节扶手椅上,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而这人的反应,在正嘉的意料之中,也正因如此,皇帝却又隐隐地觉着惊喜。
薛翃眉睫一动,然后抬起那双清澈的眸子向皇帝“您说什么”
她的脸色平静如常,仿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正嘉笑道“是没听清呢,还是不敢相信”
薛翃道“听是听清了,可不知皇上想要小道做什么”
“万两黄金容易得,知音一个也难求,”
正嘉缓缓道“朕喜欢你,和玉,所以朕想要留你在朕的身边。”
薛翃淡淡道“小道出家修道之人,留在您的身边,名不正言不顺。”
笑意从皇帝的眼眸里流溢出来“那你想怎么名正言顺,做朕的妃嫔吗”
薛翃皱眉。
正嘉却又笑道“知道你不会答应,所以,只要你留在朕身边,就算是伺候朕修行的身边同道之人吧。
你总该知道,陶真人不肯答应朕留他在京内的要求,想要在罗天大醮后便回龙虎山去,朕盼了数年才盼了他来,却想不到如此来去匆匆,所以朕跟他说,不如留你在朕身边”
皇帝竟跟陶玄玉说过这件事但是陶真人从不曾跟薛翃说过。
薛翃摁下心底思忖,问道“不知师兄如何回答”
正嘉道“他的回答很简单,他让朕来问你。
倘若你愿意,便许你留下。”
皇帝拢在袖子里的长指微微捻动“和玉,留下来陪朕可好。”
半晌,薛翃垂首道“多谢皇上隆恩,还请您恕罪,因为小道不能留下。”
正嘉眼神微微一沉“为什么”
薛翃道“其实早先小道也跟皇上说过了,又何必再问呢。”
正嘉一怔,想了想,说道“你是指的留在这宫内会得罪人那件事”
薛翃道“皇上圣明,淮南子里说桔生淮北为枳,其实味不同,水土异也。”
“南橘北枳,”
正嘉笑道“你的心思巧,说的也好,你怕你这生在淮南的橘子,到了淮北就变成枳了变成枳后,朕就不喜欢了但你这句话,是不是太妄自菲薄了些”
薛翃道“如果只是南橘北枳的差别,还是小可。
如果有人不惯小道这橘子,随便一句话便能连根拔起,砍杀殆尽,那才是飞来横祸,哪里比得上在山上闲云野鹤的自在”
正嘉大笑“混账,越说越离谱了,当初你瞻前顾后的时候,朕不是许过你吗,这宫内你只管横着走,朕给你撑腰,你还有何可怕的”
薛翃突然想起当初那个对自己说“蠢笨点好,有朕宠你就是了”
的人。
皇帝的情意,来的猛烈,散的也快。
一时情热的话,也终究不是免死金牌。
薛翃听见自己心底响起了一声冷笑,道“皇上虽是九五至尊,金口玉言,但小道狂妄,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想当年唐明皇宠杨玉环,但最后,还不是宛转蛾眉马前死的结局”
正嘉一哂“朕不是唐明皇,你也不是朕的妃子,想的是否太多了”
薛翃道“请皇上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