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无崖如饥似渴地将整个城池的形制刻在心中,与前世的记忆一一对比,心中感慨万千。
如今,这座城被握在党项人手中,之后还会被宋、夏反复争夺,直到它彻底湮灭在黄沙之中。
恰如匈奴人建此城时“一统天下,君临万邦”
的梦想。
离开夏州后,再西行六百余里,就来到了党项人聚居的怀远镇。
盛无崖大部分时间都和她师父行走在荒郊野外,时时觉得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们俩人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繁华的城镇,如此熙熙攘攘的人群。
行走在镇城中,身边除了党项、辽人,偶尔也能见宋人,此外还有突厥、沙陀、回鹘、吐蕃人,甚至还有从波斯、大食来的远客。
“这大概就是丝绸之路上文明的交汇处之一吧,可惜手里没有相机”
盛无崖遗憾地想。
逍遥子形貌出众,一手牵马一手搂着小徒弟走在镇中,十分惹人注目。
盛无崖早已习惯他师父超高的回头率了。
她师父长得好,举止优雅,还有洁癖,时时刻刻不染尘埃,她非常理解路人的心情。
逍遥子在怀远镇多呆了两天,把马卖了换成了骆驼,补给了物资,带着小徒弟东游西逛,买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
穿过党项人控制的大片土地,再往西北去,就进入了西州回鹘统治的大片疆土,天山已近,缥缈峰不远。
话是这么说,天山东西横亘五千余里,缥缈峰具体在哪里,盛无崖也没有概念。
逍遥子便跟她解释道“缥缈峰在天山南麓,因其终年云封雾锁,故曰缥缈。
其下有大泽曰敦薨浦注2,有城曰焉耆,那是回鹘人的大城之一。”
作为世上离海洋最远的山脉,天山不能说是个气候湿润的地方。
盛无崖以前学地理,知道此山北麓西向存在缺口,有来自大西洋和北冰洋的降水,尚能说得上湿润。
至于南麓嘛,又是沙漠、又封闭,怎么就“云封雾锁”
了呢。
她实在想象不出来。
带着对缥缈峰的想像,盛无崖跟着师父踏入了天山山系的范围。
她在山下遇到的第一座大城叫高昌,听他师父讲,这是西州回鹘的都城,所以此邦也叫高昌国。
相对而言,高昌是一座新城,西州回鹘夺取此城前,还是以焉耆为中心的。
回鹘离中原十分遥远,但在二十多年前,也就是太平兴国六年的时候,高昌回鹘王曾遣使献宝于宋,自称是宋的“西州外甥”
。
当然,这些旧事也都是逍遥子告诉盛无崖的,听得她哈哈大笑。
虽然盛无崖上辈子学的是文,但如此细碎的末节她并不知道。
不过,“末节”
也只是相对整本古代史而言,她身处其中,所有的一切就不再是课本上的铅字末节了。
一切的一切,耳闻之为声,目遇之成色注3,变成了实实在在的生命与生活。
逍遥子还带着小徒弟去高昌城的王宫内转了一圈。
盛无崖见她师父来去自如地行走在王宫之中,而宫内人一无所觉,也理解了韩非子为何会咬牙切齿地说什么侠以武犯禁了。
理解归理解,盛无崖心里还是乐翻了天。
托她师父的福,她能遍观整个王宫的结构、彩绘、雕塑,实在是大大地满足。
离开高昌后,在天山南麓沿着山脚一路西去,下一座大城,就是焉耆。
至此,时间已经来到了咸平六年的六月下旬,师徒二人足足在路上走了四个月,跨过了六千余里的广袤土地。
逍遥子口中的大泽敦薨浦就在焉耆城以东,六月甚为炎热,湖面广阔,如大海一般望不到尽头,北方的雪山在湖天之间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