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衫女子垂头小步上前,恭恭敬敬一福身,方取了楚旻的杯子,拿去换了茶水,过后便又奉上新茶,福身道“公主可还有别的吩咐。”
楚旻一笑,转头对身边的贾母道“家里才来了的一个孩子,我瞧着还好,叫到身边来伺候几天你也给大家瞧瞧。”
缃芸顺势抬头,席上众人都清了她的容貌,不约而同地转头向湘云,又转头向这个缃芸,也是巧了,两人都是一身青色的衣裳,身量容貌都相仿,此时起来,竟仿佛是湘云站在那里一般。
心内都啧啧称奇,这才是正经像得很了
“生的这模样,做个奴婢可惜了。
若一般的也坐在老太君下手,谁了不说一声你是公侯家的小姐呢。”
楚旻转着手中的茶杯,说这话时若有若无地扫过恰坐在贾母下手处的湘云。
湘云脸上登时紫涨起来,眼眶子歘地齐聚了泪水,咬着嘴唇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偶然有这个跟那个长得像了,又或者有那个同这个撞了名字,竟也不是罕事。”
楚旻笑吟吟地着她,“究竟不同人不同命,原不该放在一处提起。
凑巧见了,一笑也就罢了,特意地说这个,倒还让人心里揣摩,到底是口无遮拦,还是包藏祸心呢”
“若拿这个当一件新鲜事来说,就更没有见识外头人牙子叫过来只管叫她寻去,不出几日,十个八个这样拿出来发卖的也找得着。”
湘云眼泪直在眼眶内打转,几次想张嘴说话,又被楚旻堵得无话可说。
贾母等人此时哪里还不出楚旻是有意教训湘云好给黛玉出气的一个个权当没瞧见,间或笑着附和几句,竟浑然当没见湘云的泪了。
却说湘云在家自觉再怎么委屈,也是娇生惯养的姑娘小姐,这会子被楚旻当着众人跟一个丫鬟三番两次地比较,也受不了了,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含着泪道“公主却也不必如此小性儿”
砰她话音没落,楚旻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闷闷的声响让众人吓了一跳,慌忙去时,却见她脸上还带着笑意,话却说得一字一顿,“你这话说谁”
藿香应声而出,横眉怒斥道“我们主子娘胎里带着的爵位,甫一落生就是郡主,蒙天恩加封公主,赏双亲王俸,也是姑娘张嘴就说的”
湘云又是惊吓又是生气,她也是火爆脾气,忍不住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兰香立时道“那姑娘是什么意思,还叫我们公主猜不成太后皇上还心疼我们主子,从没说起过教训,姑娘一张嘴就是小性儿,谁教训谁”
湘云万没料到只是她心中一时意气作祟,有点子不明不白的心思,想要落黛玉的面子罢了,就被楚旻如此一番整治,这时候方想起来怕,眼中泪珠儿唰唰地滚了下来,哽咽着张不开嘴了。
“我并没有难道公主就能仗势欺人了拿一个丫鬟来羞辱我,她是什么,我又是什么,我不敢比公主,难道就是个叫人随意支使的丫鬟么。”
这话一出,连惜春这样平素不说话的也忍不住刺了湘云一句,“史姐姐这话,未免有要挟之嫌了。”
“我竟是今日才知,推己及人这四字最难。
究竟为何有的这丫头,史姑娘自己不知道没有你的因,焉有人家的果。
一样的事情,放在旁人身上就使得,是你顽笑。
放在你身上,就是羞辱了天底下竟有这样一般事,两样理儿的”
湘云被噎得一怔,众人都垂头吃茶不说话,心内却极赞同惜春的话,分明是湘云有心提及黛玉和那个小戏子相像,这才有人家当干姐姐的不忿反击。
真要说起来,楚旻身边跟着的丫鬟还比那小戏子强不知多少呢,湘云这就受不住了,怎么适才不想想她这话说出来,黛玉又被如何冒犯
凤姐拦着湘云都拦不住,她还执意要说的,这会子又来扮什么可怜呢
在座也都是人精,谁又不明白这个道理。
兰香笑着,嘴上的话却说的犀利非常,“侯府上没教过姑娘什么叫尊卑上下,这会子指望装可怜就完了您怕是打错了主意”
湘云张了张嘴,几次三番想要说话,又说不出来,此时方真后悔自己为何要口无遮拦说黛玉一句了。
楚旻脸色阴沉沉的,贾母心中更是叫苦不迭,万般的埋怨湘云,原本就是赔罪来的,好容易哄得这位祖宗有了笑模样,怎么又生了波折。
“史大姑娘,今日这个原是你错了,正经该跟公主赔罪才是你也不小了,不要还当个孩子一般,口无遮拦的才是。”
湘云呆了一呆,环顾四周,竟没一个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眼中泪珠登时掉个不住,忍着羞臊,起身哽咽赔罪道“对不住。”
楚旻淡淡笑道“不是冒犯了我,该给谁赔罪,我以为姑娘自己知道。”
湘云胸口一口气梗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给楚旻赔罪,她还能安慰自己是人在权势下,不得不低头,到底楚旻是公主,给她赔礼也不算什么,可给黛玉赔罪
一样的都是官家小姐,她家里现还有着爵位呢,林家却并不是勋爵
“姑娘也不必在肚里算计谁地位高了,谁身份低了,你做了错事,难道还是衡量着身份尊卑才肯不肯赔罪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