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热闹的炮竹声中,叶重锦迎来了在叶家的第四个年头。
叶氏族亲皆远在津州,虽有信往来,却极少互相走动,只在年末回乡祭拜先祖。
这是叶老太爷的意思,他这一系无奈沾了仕途官场,却不愿玷污族人清贵名声。
虽说族亲不在,每年新春却是极热闹的。
叶氏门人遍天下,这朝中但凡有些才名的官员,追根溯源,必能找到与叶氏一族的干系,或是曾受教于叶氏门人,抑或是聆听过叶氏学问,或者干脆就是叶家人教出来的学生。
因着这些原因,新春自然是要相互走动走动,互相赠送些墨宝手记,也算作雅谈。
大年初五,正是亲友互相拜访的日子,朝中好些个名仕便相携而来,人人手里都提着礼盒。
刘管事在门前笑脸相迎,因叶相不结交官员,门庭素来冷清,只在这几日有些热闹。
安氏并安嬷嬷正在将礼物清点登记,叶重锦和叶重晖跟在二人身后,一道品鉴赏玩。
安氏笑道“你们随意,若是有瞧中的便拿回屋里去收藏。”
“是,母亲。”
二人乖乖应道。
叶重锦兴冲冲地饶了一圈,结果败兴而回,这满屋子包装精致的礼盒,竟全都是画墨宝。
想当初他在宫里当总管时,哪年新年底下人孝敬来的不是价值千金的珍宝,什么南海夜明珠,紫金珊瑚,还有碧血如意,便是有字画,那也是前朝名家的大作,堪称当世无价,哪像眼前这些墨宝,人都还活着,想来卖也卖不了几个钱。
他前世被人视为奸佞,自然不是没道理的,他小时候吃苦吃得多,所以格外财。
但凡有人孝敬,他就敢收,便是无处可用,摆在屋里瞧着也舒坦些。
这世上谁会嫌银钱多呢
他原本是这样想的,只是瞧着眼前的叶家人,他心想,大约还是有的。
叶重晖正捧着一位名仕的字画双眼发光,他素来喜欢笔墨纸砚的香气,不像他弟弟,只喜欢食物的香味。
安嬷嬷瞧出叶重锦眉宇间的不耐,便问“小主子可是没有喜欢的。”
叶重锦哪里敢说自己嫌这些官员寒酸,来做客却送些不值钱的字画,只道“阿锦瞧不懂这些。”
安嬷嬷便笑道“老奴也瞧不明白,不过都是些有才名的大人所赠,想来是极珍贵的,小主子不妨先挑选一件收着,待日后入了学堂,听先生讲过学问就明白了。”
叶重锦觉得有理,现在不值钱,日后可说不准,毕竟他还小,待过去几十年,那人去世,生前墨宝便跟着升值。
他询问“这里面,可有年纪稍长一些的老先生所作的画。”
安氏闻言温婉一笑,道“娘的阿锦真是聪明,竟知道以年龄阅历来挑选字画,喏,这是翰林院大学士刘大人的字画,刘老虽然到了耳顺之年,却极为乐观豁达,笔触有力而坚韧,意境悠远,可见其心性开阔,阿锦必定会喜欢。”
“刘老”
叶重锦打开那幅笑春图,果真在左下角瞧见了刘百岁的印章。
刘百岁真名叫刘岑,乃是京城有名的长寿老人,前世宋离死的时候,他已经八十有五,依旧老当益壮,每日准时去翰林院点卯,活得那叫一个快活自在。
面对这样的老人家,叶重锦没有把握自己能活得比他久。
但他娘这样说了,他只好收了那字画,道“谢谢母亲,阿锦觉得这画很好。”
就是不怎么值钱。
叶重晖也挑了一幅,好似是他所喜的名仕的字画,模样甚是欢喜。
几人一道往前厅走,安氏对安嬷嬷道“明日便要回安府,哥哥们并侄儿侄女的礼物可有备好还有两位嫂嫂,近日京中贵妇偏那套翠玉头饰,她们二人要各备下一套才行,我母亲喜欢玉佛,先前宫里娘娘赐下的玉佛挂坠,此番便带回去吧,还有父亲那里,他素来好酒,老爷珍藏的那坛女儿红想必合他的心意”
安嬷嬷笑着应道“备好了备好了,皆是按照夫人吩咐准备的,不曾有遗漏。”
安氏这才放下心,面上露出欢喜的神色,道“虽说这几年也回府探望,可带上阿锦和晖儿却是头一遭,可不能出差错。”
叶重晖闻言皱了下眉,想说什么,终究闭上了嘴。
初六这日,叶岩柏夫妇俩带着两个孩儿去安家拜访。
其实叶重锦心里是欢喜的,倒不是他对安家有何期待,只是他自打出世便被关在院子里,除了相府,便只去过宫里,这繁华的都城,竟不曾好好过。
他掀开厚重的车帘,还没清外面是什么光景,一阵冷风吹进来,叶氏忙把这淘气鬼抱回腿上,温声呵斥“莫要胡闹,呛了风可怎么是好,回头让嬷嬷给你煮姜茶,可不要哭闹说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