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上去不忙,前面的大办公桌上空空荡荡,没有电脑和文件,他正专心致志地研究着手中雪茄的烟头,程心进来后,他只是抬头扫了一眼,然后又继续研究烟头。
当程心介绍完自己并请他以后多多指教时,他才抬起头来,那目光给她最初的印象是疲倦和懒散,但在深处隐约透出一丝令她不安的锐利。
他脸上出现了一抹笑意,但丝毫没有使程心感到温暖和放松,那微笑像冰封的河面上一条冰缝中渗出的冰水,在冰面上慢慢弥散开来。
程心试着报以微笑,但维德的第一句话让她的微笑和整个人都凝固了:
“你会把你妈卖给妓院吗?”
维德问。
程心惊恐地摇摇头,不是表示她不会把她妈卖给妓院,而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但维德挥挥夹雪茄的手说:“谢谢,忙你的事儿去吧。”
听程心说完这次跟局长见面的事后,瓦季姆一笑置之,“呵呵,这是业内曾流传的一句……一句……就是一句话吧,可能起源于二战时期,老鸟常用它来调侃新手,它是说:地球上只有我们这个行业是以欺骗和背叛为核心的。
对于有些公认的准则,我们应该适当地……怎么说呢……灵活一些。
pia由两部分人组成,一部分是你这样的专业人员,另一部分来自情报和军队的秘密战部门,这两种人的思想方法和行为方式很不一样——好在两者我都熟悉,我会帮助你们互相适应的。”
“可我们是直接面对三体世界的,这不是传统的情报工作。”
程心说。
“有些东西是不会改变的。”
后续报到的人员陆续到来,主要来自行星防御理事会的常任理事国。
大家相互之间彬彬有礼,但充满了猜忌和不信任。
专业人员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捂紧口袋总怕被别人偷走些什么;情报人员则异常活跃友好,总想偷到些什么。
正如瓦季姆所说,相对于侦察三体世界,这些人对相互之间搞情报更感兴趣。
两天后,pia第一次全体会议召开,其实这时人员仍未到齐。
除了维德外,pia还有三位副局长,分别来自英国、法国和中国。
来自中国的于维民副局长首先讲话,程心不知道他来自国内什么部门,他属于那种让人见三次才能记住长相的人,好在他的讲话没有国内官员的冗长拖拉,很简洁明了,不过说的也是这类机构成立时的陈词滥调。
他说,在座的各位从本质上属于国家派遣人员,显然都在双重领导之下,pia不要求、也不奢望他们把对本机构的忠诚置于国家责任之上,但鉴于pia从事的是保卫人类文明的伟大事业,希望各位把这两者做一个较好的平衡。
由于pia直接面对外星入侵者,无疑应成为最团结的团体。
当于副局长开始讲话时,程心注意到维德用一只脚蹬着桌腿,把自己慢慢推离了会议桌,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后面每一个官员讲完后请他讲话,他都摆摆手谢绝了。
最后实在没官员再有话可讲了,他才开口。
他指指会议室中堆放的未安装的办公设备和包装箱,“这些事,”
显然是指机构建立时的事务性工作,“请你们辛苦一下自己去做,不要用它们来占我的时间,也不能占他们的时间。”
他指指瓦季姆,“谢谢!
请技术规划中心航天专业的人员留下,散会。”
留下来的有十几个人,会场清静了许多。
会议室那古旧的橡木大门刚刚关上,维德便像出膛子弹般地吐出一句话:“各位,pia要向三体舰队发射探测器。”
大家先是呆若木鸡,然后面面相觑。
程心也十分吃惊,她当然希望尽早摆脱杂事进入专业工作,但没想到这么快,这么单刀直入。
目前,pia刚刚成立,各国和地区的分支机构一个都没有建立,不具备正式开展工作的条件。
但最令程心震惊的是维德提出的想法本身,无论从技术上还是从其他方面看,都太不可思议了。
“有具体指标吗?”
瓦季姆问,他是唯一一个不动声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