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度以为陛下是意识到了骤然废置旧制不妥,选出来的这些是要送往朔州——哪怕只有万户呢,多少安抚一下彰武王。
谁知最后就只选了两千家,分别迁至幽州和都邑。
奚骊珠同样始料未及。
那日魏主曾问她:“你今日这般冒死直言,是为了城中百姓,还是为了你自己的家人?”
奚骊珠答:“既是为公,也是为私。”
于公,她不忍见国人违乡背井、流离道路;于私,这里面可能还有她的亲人。
既有了开口的机会,那便尽力一试。
但她也不是仅凭一腔冲动就盲目开言的。
刺史府中的日子虽闭塞,却也从葵香等人处听了不少消息。
魏人的作风一直都以强悍冷硬著称,他们的军队一旦进入敌国境内便会大肆劫掠,这是补充军需鼓舞士气的必要手段。
士卒争冒矢石、不畏生死,往往为的也就是这个。
然魏主南下以来,严格约束军队,禁止损害稼禾房屋;凡占领的城池,各处均派遣士兵巡逻,明令禁止掳掠百姓、剥剔士庶,违者即处死刑。
再观魏军驻扎金洛以来他的种种举措:
攻入金洛的第一时间即派人抢救档案薄记;将缴获的堆积如山的库物珍宝分拣登记后,尽数赏赐给有功的将士,既使一城百姓得免,也不孤将士之心;此外还有张榜安民、高调招贤等等作为。
显然,魏主所图绝不止几城几地,他有着席卷天下并吞四海的野心。
空有甲兵强盛,并不能完全支持这份野心的实现,还需百姓亲附。
而欲使百姓亲附,就不可使百姓忌惮,布德行惠便是题中应有之义。
所以奚骊珠才定了一试之心。
只是,那番话她更多是站在自己的立场、燕人的立场。
若站在魏主的立场,只怕另有衡量——野心归野心,眼前的利益谁又能轻易放弃?
是而她并没抱多少期望,不想竟是峰回路转。
由此也愈可见魏主灭燕之决心。
奚骊珠一时竟不知是喜是忧。
-
徙民之策并没有彻底罢弃,但由五万家减至两千家,已属“意外之喜”
。
伴随着这个消息,魏主又下了新的安民诏,告示张贴了满城,承诺不会分割他们与家人、不会强迫他们北徙,让他们尽管安居乐业。
此外还广开粮仓、设粮站,给贫困不能自存的百姓放救济粮;被量力受用的原燕国官吏们奔走呼吁,鼓励潜藏于山林或流落在别处的乡民回归家园,赶在夏收前抢收庄稼以防饥荒。
跟着魏主又下令,鉴于燕朝统治下“豪强兼并,下民贫弱,衒鬻家财,不足应命”
的现状,免了今年租赋……
于是群情喜悦。
除了被选定的那两千家,可谓新附者咸安。
这一连串的举措不仅邀买了民心,也为魏主赢得了极大声望。
到了御驾北返之日,躲在家中久不敢出门的百姓都又重新站在日头底下,夹道欢送新君王的离去。
先前逃亡流散的人们多半也已归来。
金洛城似乎又恢复了昔日的繁华,唯有城墙上斑驳的痕迹昭示着这里曾生过的一切。
车驾逶迤北去,奚骊珠挑起车帘,但见满目精甲铁骑,光耀天日,绵延似望不到尽头。
最前方,十二面大纛龙旗迎风招展,其后是担任先驱的甲盾兵卫清游队……随行的文武官员就间杂其中,排列却是整齐有序。
旗阵后跟着鼓车、指南车等。
魏主的大驾差不多在正中央的位置,顶盔披甲的卫士乘马守卫左右,旁侧另有两位大将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