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吴香》全本免费阅读
直到坊门关闭前杜匀植才归宅,照例先去了主院,而后才回东院。
奚骊珠观他面色,就知鲁夫人没少向他哭诉自己的“罪行”
。
夫妻二人静默相对,各自无言。
因为该说的都已说尽。
鲁夫人是半步不会退的,总不能要求一个长辈向小辈低头。
除非奚骊珠继续退让,否则说得再多也于事无补,只会这样因循往复下去。
可对奚骊珠来说,她已经退至边界,退无可退了。
除非彻底放弃自己的坚守和向往,从今后当家理纪、仰侍巾栉,打落牙齿和血吞……
他们都感到累了,因而谁也没开口。
长久的沉默凭添了一抹不自在,奚骊珠索性略过此事,谈起了别的:“郎君又饮酒了?”
杜匀植面上看不出,身上确有一股淡淡的酒气。
“今日散值得早,就和一位较为投契的同僚相约,小酌了几杯。”
事实上,他这阵子放值得都早,不独这一日。
奚骊珠卸职后不久,杜匀植那边也生了些变动,从经任人师掌教胄子的太学博士,被调去了太学的藏书阁,职司翰墨,管书籍、备顾问。
职事虽变,职品未变,还多了个备顾问的头衔,按理可以奉使议政、试贤举能。
可惜空有其名,他整日里做得尽是整理书阁图籍、补足阙文的事,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分明是坐了冷胡床。
于是就有人私下议论:妻子前脚卸职,他后脚调任,明摆着他这个太常博士当初就是靠内眷才得到的。
杜匀植挟才自诩,一心想着参预朝纲。
奈何满腹经纶无从施展,还要面对如此非议,未免心下怏怏。
此外还生了一件事,虽与杜匀植无关,却让他备感打击。
半月前,天子于览政之暇曾幸太学,亲临讲肄、策试学子,有一人得到了魏主的特别赏识。
那人并非太学生,是被迁徙的万余降附民中的一员,名叫李晁,原是县衙中一刀笔小吏,因识文断字被分派到了太学,成了一名录事。
天子与其闲谈之下,现他不仅明解律令,且于理财积谷一道甚是精熟,一时引为奇才,直接擢其为中书舍人,正五品上。
李晁和杜匀植一样也是金洛人,两人既是同乡,又一道入魏,难免有些惺惺相惜之情。
可骤然之间,区区一个录事员就跃居于自己这个太学博士之上,不仅能够入朝参政,还能时常出入宫阙陈言献策。
听闻天子对其叹赏无已,还欲加其宠禄……
杜匀植求而不得的,全都降临在了李晁头上。
天子重法令甚于经术并不算密事,只不曾想,他竟随随便便将一俗吏视为命世大才,博学鸿儒反倒见弃于草泽,这让他心里怎能不失衡?
先前的担忧都成了真,天子果然高文吏而贱儒生。
那个文吏偏又是他相熟的人,一个他从未生起过与之一较高下之心的人。
杜匀植益觉不平,近日常常称病不往太学去。
奚骊珠不忍见他自暴自弃,每每软语开解:“郎君何不换个角度看待。
朝为刀笔吏,暮登天子堂,愈证明了魏国门第观念淡薄——”
武卒小吏厮役之流,都能凭自身才干一朝扶摇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