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必用笑道:“这位先生怎与张某见外了?我这宅子地处偏郊,平日里清净倒是清净,可是清净过了头,难免落寞了些。
暂不说我这位表妹得了诸位的搭救,我理应略表谢意,诸位便只是来我府上闲坐,我也是欢迎的。
唯一可惜的,是现在未入冬季,要不然,我张某与诸位一面赏梅,一面把酒言欢,该是何等快活惬意哦。”
张必用一再挽留,顾乘风等人只好在张府留了一晚,翌日清晨方才离开。
用过晚膳,杨琰将沐秋桑五人领入后厢,吩咐下人收拾房间,她则同沐秋桑五人促膝长谈。
其余人等则聚在府中一株千年古梅下,顾乘风师兄妹四人借口体虚,改饮茶水,张必用、付晚香、李墨生则饮桂花美酒。
张必用从头到尾没有留意李墨生,这会子与他面对面坐着,细细打量一番,问道:“这位好生面善,不知你我可曾见过?”
李墨生道:“张先生贵人多忘事。
三年前你曾将一幅行草《战城南》交托裱画行,不料那字竟遭画行学徒损毁,他们便找上我,叫我照你的字临了一幅。”
张必用大笑道:“我想起来了。
那日我去取字,现那字有异样,逼问之下,裱画行才承认他们做了偷梁换柱之事。
你临摹的功夫实在了得,我想见你一面,便命那学徒带我去你屋中小坐了片刻。”
“说起来惭愧。
我本不该为了几个铜钱,做那奸商的同谋。”
张必用道:“你卖字为生,自有你的苦衷。
再说,你短短一日便将我那幅《战城南》临出九分,实非常人可及,那日取字,若非我细看,哪认得出那是赝品?我只是可惜,你这样一手好字,竟沦落到卖字为生,于国于民都是憾事呵。”
李墨生道:“家国之事,不是我这一介草民该操心的事。
我以为,读书人自食其力,卖字也好,卖文也罢,并非什么憾事。
难道为国为民,非要入仕为官?”
张必用摆手道:“为国为民者,自当心系社稷,萦怀万民。
怎可囿于一己之安?习武者以武报国,习文者以文侍君。
读书人无此等情怀,如何不成其为憾事?”
李墨生浅笑不语,顾乘风说:“我倒以为,这天底下既有千千万万人,便该有千千万万的志向。
张先生忧国忧民自然令人钦佩,李先生生性豁达、随遇而安也有他的道理。
恰如我们修道之人,虽同在道门,对于道为何物、道有何因、道有何果,却是众说纷纭的。
若非要争个子丑寅卯来,反失了道。”
“此言确有道理。”
张必用点了头,又抬眼瞅着顾乘风说,“可我总觉得,读书之人若不为天下计,读再多的书、怀再高的才也是枉然了。”
李墨生反问道:“那么依张先生之见,读书人何以为天下计,又冀望了怎样的目的呢?”
张必用嘬一口桂花酒,扇子朝左手心一打,说:“读书人为天下计,凭的是丹心一片,靠的是满腹经纶。
读书之人需明天文地理、读古今文章,更需通治国之道、辅君之法。
至于目的,我想这倒是百人有百理了。”
李墨生道:“先生何须管人家的?当年诸子百家争鸣,不过各抒己见,哪个又能说服别家门徒呢?先生才高八斗,定有独到的见解。”
“李先生过誉了。
我以为,天下之福不外乎三样。
一者,不闭户而无盗抢之虞;二者,无子嗣而免老养之忧;三者,不顺言而绝获罪之险。
这三样达成,天下也就泰安了。”
付晚香思忖着,喃喃地说:“这三样听来容易,可单单挑出一样来,当真要落到实处,也是难比登天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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