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听得面色阴沉不定,二少奶奶偷偷觑了眼婆母脸色,将凄凄惨惨的大少奶奶搀扶下去梳妆更衣。
许妈妈见状,上前附在侯夫人耳边道:“夫人,要不咱们去找三夫人问问清楚?大少奶奶是您的亲侄女,当初还是您做的媒,如今这样平白无故被休弃,岂不是打您的脸面?!”
侯夫人却摇头:“我总觉着这事透着古怪,没那么简单。”
许妈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只得收声立在一旁。
侯夫人手中无意识拨着佛珠,这短短半日里一喜一惊,时间这般凑巧,定然不是巧合。
薛崇祈娶王家女,原是自己早先下的一步棋,因为有沈氏在一旁得丈夫欢心,为了争取三夫人崔氏站在自己这边,也为了讨老太君欢心,薛家嫡长孙年纪还小时,自己便早早将娘家侄女许配给他定了娃娃亲,崔氏本就门第不显,三老爷不袭爵,他们将来的儿媳妇必定娶不到高门女,能得王家女下嫁,又与薛侯爷兄弟间亲上加亲,两人自是满心欢喜,也间接帮了自己孤立沈氏。
谁知之后孩子们长大,各自成亲,嫁给薛崇礼的侄女一连生了两个儿子,渐渐与自己离心离德,归附在崔氏旗下,而自己千挑万选的儿媳妇却是一个孩子都生不出,害得袭爵之事没少被三房婆媳拿来做文章,自己时不时受气,常常忧愁难安。
如今终于如愿以偿,自己儿子得以承爵,而三房却是分崩离析,明明不是坏事,为何心中却这般不安。
侯夫人手中佛珠发出时快时慢的脆响,她眉头渐渐皱紧,终于,手中一停,将佛珠拍在桌上,起身道:“走,随我去外书房。”
定琰
一乘两抬小轿徐徐而来,稳稳停在薛府二门前,随轿的婢女敏捷地轻笼轿帘,许妈妈忙上前伸出胳膊,一只白玉羊脂般的手缓缓搭在她腕上,手上一环紫玉镯子轻轻摇动,缓缓走出一个极年轻的美人。
这美人一身蜜合色浅金边的缂丝长袄,下着月白绫纱裙,头上并无金饰耀眼,只用一个紫玉环约发,并一支清水芙蓉紫玉钗,虽简单,却已经十分贵重。
她容貌生得极好,肤如凝脂,眸如秋水,身材窈窕,气质超逸,与薛侯爷有七八分相似,算的上倾国倾城之貌,配上这一身端雅衣饰,竟有几分姑射仙子之感。
许妈妈忍不住抹了抹眼睛:“四小姐,您可算来了。”
薛定琰浅浅一笑:“许妈妈。”
自薛定琰出嫁至今,除了回门时回过娘家一趟,其他时间虽也频繁遣人来送东西,自己却不曾再回过家,如今掐指一算,竟有三个多月不曾见过面,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许妈妈百感交集地看着她,忍不住又抹了抹泪。
薛定琰安抚地在她腕上捏了捏,唇边含着笑,由许妈妈虚扶着一同进了内宅,跟来的婢女们很是识趣,远远跟在四五步远,方便她们两个说话。
待转过拐角,薛定琰方问:“妈妈,家中如今怎样了?”
许妈妈使劲抹了把眼睛,四下看了几眼,叹了口气道:“本来大前天好好的天降大喜事,有了圣旨降下让二少爷袭爵,偏生大少爷突然要休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哭到夫人面前,夫人只得去和侯爷商量,谁知侯爷却说既然大少爷已经写了休书,那只能如此了。”
薛定琰惊讶道:“父亲竟准了?”
许妈妈叹道:“是呀,夫人愣了半晌,只好应了,回来便找人送大少奶奶回去,可大少奶奶哪里肯,哭天喊地要寻短见,死活不肯出门,后来还是王家那边得了信,前儿一早派了个老妈妈来,关上门不知和大少奶奶说了些什么,这才同意走了——也没走前头,是从后门走的。
虽这般遮着掩着,如今这消息大约也传遍了玉京了。”
薛定琰眉头微蹙,缓慢踱步,心头将得到的讯息联系起来,一番思忖,道:“此事怕是让母亲夹在中间难做人。”
许妈妈忿忿道:“可不是?!
也不知三夫人在老太君面前说了什么,老太君不但不怪她,反而横挑鼻子竖挑眼地说咱们夫人和大少奶奶的不是,还逼着侯爷将大少爷的翰哥儿过继给二少爷。
夫人心里一急,就病倒了,谁知病了也不得安生,今儿一早,程家派了人送庚帖来,要向二小姐求亲呢。”
薛定琰眸色一深:“二姐?”
许妈妈忙道:“是呀,月初回的府,四小姐你还没见过她吧,她就住在您以前的院子里呢。”
她想了想,压低声音凑在薛定琰耳边,“听说她在木樨雅会上不知使了什么狐媚花招,让人家程国公府的侄子心心念念想着要娶她续弦。
侯爷却不大愿意,夫人如今带着病还要纠结此事,更添了几分病势,四小姐可得好好宽宽夫人的心呀……”
她唠唠叨叨说着,已经到了侯夫人院门口,邓大家的正在门前翘首以盼,见了薛定琰更是喜上眉梢,几步过来,笑道:“四小姐来了,侯爷和夫人正等着您呢。”
又拍开许妈妈,笑嗔道,“你这老货,快别耽误正事了。”
许妈妈讪讪地停了嘴,退后一步,邓大家的这才扶着薛定琰进了屋内。
薛侯爷和夫人坐在桌边,应是在商议什么,脸色都不大好,桌上一个大红锦盒半开着,里头露出一角烫金龙凤图案的红贴。
见她来了,侯夫人忙起身过来打量了女儿几眼,温婉笑道:“琰儿似乎胖了些。”
薛定琰略带羞涩地低下头,笑意盈盈给父母行了礼,又问候了侯夫人的身体,侯夫人见到女儿万事便足,纵有病也好了大半,只连连说不碍事,拉着薛定琰问长问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