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今之计,只能一步一步来,含章定了主意,心里便平静许多,看着眼前小六略带担心的脸,她心头一暖,亲切地摸摸他的头:“刚刚吃饱了没有?”
小六一肚子提心吊胆顿时破功,他一头黑线地打掉含章的手:“我说小姐,我都不是小孩子了,不准摸我的头敲我栗子。”
含章悻悻然收回手,掩饰般干咳两声。
车外骑马的十一小姐听了这别扭的咳嗽,只当是含章难为情,便咯咯笑道:“看你答应得那么快,我还当你真是个傻大胆呢,这会儿知道怕了吧?我表姨脾气可大着呢,寻常人都不入她的眼。
你能得她的青眼,可要惜福才好。”
含章静静听完,把那空了的蔷薇花蓝荷包也扔给小六,示意他处理掉,这才掀开车帘往外看去,道:“多谢指教,我记住了。”
十一小姐正把着缰绳放马慢慢踱步,一身精致的紫色骑装,很是英姿勃发的模样,在这秋日里落叶满地的街上显得分外特别。
见含章掀起帘子,她侧过头嫣然一笑,便如一朵娇艳的紫玉兰,但忽而想到什么,脸色一沉,又皱眉恐吓道:“以后无论我二哥要用汗血马跟你换什么,都不准换!”
含章不由笑道:“十一小姐,我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已经给了李姑姑抵房租了,如今身无分文,想换也没得换呀。
再说,我一条腿不良于行,夹不住马腹,就算换了也骑不了,岂不浪费?”
十一小姐一愣,两只大眼珠子瞪得滚圆,直溜溜看着含章,半晌,有些歉意地小声道:“我……我不知道……”
含章大度一笑,摇摇头以示不打紧,然后轻轻放下帘子。
大约走了两刻钟的功夫,便到了李明则位于临晋街的住所,一所高屋敞轩的三进院子,因为地方不大,内外院间没有留夹道给车辆通行,客人都在大门口下车。
旁边不远处就是御河晋江,视线颇为开阔,一道玉带般的流水蜿蜒而过,波光闪动,粼粼银亮。
晋江穿过玉京的东北角,其中一条支流的源头便是宫内的玉汀池,此地恰离池水入河处不远,隐隐有哗哗流水声。
含章来玉京许久还是不由多看了几眼那河水,很是感慨。
李明则笑道:“行了,说这些做什么,走,进我屋里说话去。”
几人说笑进了内院,一应布置陈设皆华丽大气,颇合了李明则大开大合的性子。
来往的仆人婢女并不多,却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虎背熊腰,看着都有几分力气。
含章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给了小六一个凡事慎重不可乱来的眼神。
小六会意,低头垂手跟着管家往外院去了。
最里进的小厅左右皆没有隔断,也无屏风遮眼,显得很是阔朗,东西也都半旧,显然是主人常用的。
李明则坐了主位,十一小姐自去右手往左手头把椅子上让,含章停住脚步,有些迟疑。
十一小姐一坐下便捧了旁边小几上的越窑青瓷高脚托盘,开始咔嘣咔嘣磕盘里的玫瑰松子,抬眼见她犹豫样子,不免奇道:“客为尊,你第一次来就是客人,干嘛不坐?”
李明则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就你这个小呆子什么都不知道,人家早就看出你的身份了,如今自然是因为你所以才不坐的。”
十一小姐颇惊奇,随手放下瓷盘,一眨不眨地瞅着含章,好奇不已:“你几时发现的?难不成是我要你别和我二哥交易的时候?不对,不对,应该更早,是不是我在楼下和他们说话的时候?难道是二哥他们说的?那更不对了,如果你知道他是谁,肯定不会拒绝他的提议,更加不可能把他惹生气,所以……”
别人来不及说话,她已经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完全自问自答,丝毫不用别人插嘴。
含章摇摇头,慢吞吞走到左手已经好端端坐在对面了,还善意地冲她一笑,十一小姐顿时呆了。
李明则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十一小姐的脸蛋顿时红了,她不自在地扭扭身子,有些扭捏地哼哼道:“我行十一,封号是隆平公主,名字叫赵慎君。”
含章放下茶杯,抱拳笑道:“在下沈含章,幸会。”
赵慎君是个心无城府的活泼姑娘,立刻就抛掉那些初识时的小拘束,开朗笑道:“是宝刀的含章吗?那可巧了,表姨家的表姐名字正是古代名剑呢,你们两个一刀一剑,到时候见了面大战一番如何?”
含章有些不解,便看向李明则,她正用绢子擦笑出的泪花,笑道:“我外甥女的名字是莫邪,小名儿叫漠娘。
慎君和你开玩笑呢。”
含章淡淡一笑,原来那日红装飒爽的世子夫人名字是李莫邪。
释疑之余不免有些疑惑,将门李家和皇家并无婚嫁关系,隆平公主这样一口一个表姨却是何缘故?
心中念头不过微动,李明则便含笑解释道:“慎君的外曾祖母恰是我的堂姑祖母,她叫我一声表姨也不为过。”
将门李家和今上发妻先温容皇后的娘家帝师方家曾有过联姻,想必就是这一桩吧。
含章明了道:“原来如此。”
但心中对于李明则察言观色之能更加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