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礼一笑,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头,轻声道:“含章,你保重。”
说罢不再看含章,只负着父亲起身,含章还要阻止,却见薛侯爷手臂因着惯性垂落,紧握的拳一松,掉出一个被血染透的纸团,落在含章脚边。
她拾起纸团打开,一眼便看到末尾署名处的三个字,沈灵霞。
这封信何等眼熟,正是当初樱兰拿给自己看过的,生母沈灵霞的绝笔。
她心一颤,忍不住看向沈侯爷,他在人生的最后,选择以死殉国时,身边还带着的,是被他辜负了的女人生前的绝笔,看着那个女人生命最后的无怨无悔,不知他心头是何感想。
含章握紧信,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像是突然被蚁穴洞破而溃的堤坝,忍不住悲从中来,呜咽而出。
薛崇礼顿了顿步子,不曾回头,又向前坚定地迈出了房门。
父子两人身形相近,容貌相似,就这样一个背着另一个一起缓缓走远。
含章连忙起身,几步追到门前,扶着门框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赶出来了,本来想在上一章说一下今天还有的,但又怕自己万一写不完岂不是又开空头支票?所以还是写完再发了。
何去又何从
寒冷的风呼啸而过,卷起一片尘沙,灰头土脸的流民三三两两携家带口往南而去,他们已经跋涉了两天,虽然脚力不快,但此处离玉京已遥遥百里,狄族的阴影暂时减退,使得他们暂时有时间喘口气,平复一下像满弦一样紧绷的心绪。
玉京已经享受了近百年繁华,这样一个盛世都城居然就这么仓皇间毁于一旦,任谁都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城破得实在太突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玉京素来就是以城墙坚固著称,有些不如它高大的城池都能被围数月而仍然坚守,却不知为何这国都反而不如。
但亲眼所见的事实让人们无法自欺欺人,皇城里那犹如惊天重雷般的爆炸,还有那通天的烈火,都彻底焚尽了人们心目中的最后一丝幻想。
皇帝已经自尽谢国的事犹如卷残云的风,迅速在流民中席卷而过,对于这样的君王,人们在悲壮的同时,更多的是茫然和绝望。
一个国家,国都没了,君王没了,不就是亡国了么?即便有平王临阵即位的消息,但这对于人们崩溃消沉的心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但无论内心多么无望,命还在,家人还在,就得挣扎着活下去,死亡的阴影还在笼罩,没有人知道狄军会不会再南下,会不会就此占领整个盛朝版图,这在以前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连最不可能发生的都已经真切地发生了,还有什么是真的不可能的呢?他们不敢想,更不能想。
于是只能逃避地麻木自己的思想,用最卑微的渴求,最渺茫的信念继续走下去。
可是上天似乎并没有垂怜这些遭遇不幸的人们,在第二天夜晚,忽如其来的北风夹着春寒的雪,簌簌下了一夜,天寒地冻,附近村庄的人早闻风而逃了许多,只剩下少数走不动的老弱守在家园,食物短缺,流民们纵有金钱也换不到粮食,更何况他们匆匆离家,随身携带的钱财并不多,饥寒交迫下,又没有足够的地方避寒,只能砍了树木取暖,但即便是树木,对于人数众多的流民来说也显得稀少,这个夜晚,许多老人和孩子悄无声息倒在了路边,被白雪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