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去多久。
当艾伊再次醒来的时候,从窗帘外透进来的昏黄光线打亮他的脸颊,毫无暖意,视线朦胧。
浮尘像是趋光的蛾,在尘柱中飞旋荡漾……
沉寂的思维好似复苏,理性与激情从黯淡中重新点燃。
艾伊把头从尾巴里抬起来,瞳孔微不可查的小幅度震颤。
他感到躁动。
“啊…果然不能熬夜呐……”
皱着眉,艾伊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将窗帘狠狠拉拢,终于屏退了那些恶心的光线。
不知为何……那些在视线里飘舞的光尘,总给他一种恶心的质感——像是毛茸茸的飞蛾,多足爬行的虫豸,用无序混乱的运动带来振翅的噪鸣。
…
不对……
我为什么还在耳鸣……是没睡好吗?
不对……
艾伊捂住额头,美丽的青色瞳孔中生出斑驳的花纹,振翅声在其中奏响,初似嗡鸣,再如擂鼓,最后成为轰雷自深远的池底浮出——
颅骨开裂,「有翼长毛之物」挣破瞳膜,从骨的缝隙里生长口器,从胸腔的流血处伸出触足,从眼的孔洞里探出薄翅。
不对!
艾伊猛地反应过来,却已经做不出任何行动。
他感到深沉似毒酒的甜腻,如蛇贻的麻痹,这具身体好像在蜕皮,皮囊随着振翅声一点点剥离,他将眼中的孔洞向下看去——
一只遍体斑驳,莹白与焦黑杂乱相融,半人大小的巨型蛾虫静静停在他的腹间。
祂似布帛般的层叠鳞翅出振响,似天鹅之颈的多节触角如钟摆摇晃,长有倒生绒毛的短粗趾足掀开胸腔,柔软蜷曲的细长口器刺入腹间,吮食着如灰质流淌的血淋巴。
绝对荒谬的一幕,却在短暂的恐惧之后转化成奇异的情绪。
原本的意识在瞬间就被更宏大的见闻覆盖,艾伊感到无与伦比的愉悦。
他好像在升高,凡人蜷缩的灵魂得到释放,他当真感到荣幸,这是真实而非虚妄的情结——此刻,一位宏伟者正在渴饮自己的胸腹之液,即使是像自己这样卑微无色之人,竟也能领得这股殊荣,将至圣的血淋巴添入宏伟中,跟随其一同抵达大礼池之底。
我正在流血的仪式里上升。
艾伊无意识地呢喃:
“赞美您的恩泽…敬请饮尽我腔内之血餐——”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溶解的一刻,一缕缕尚未散尽的辉光倾洒在他的肩头。
是……光,临终之光。
「黄昏郁郁的时节」,白昼的终点,辉光的将死之季,光在蛾的嗡鸣中褶皱破碎,折损不堪,却还眨动眼睛出低语:
“光非有翼者,「飞蛾」,光无需您的拔擢。”
残破的光不断嗫嚅,而从艾伊颅孔间探出的薄翅在这道声音中一点点枯萎,被黄昏色的辉光包裹着流回体内,而这也让蛾出不满的嗡鸣——
“光亦非介壳种,宏伟的振翅者,请谨记,「鳞」已得独立而沉入池底,再非「蛾」之附庸,「蜕变」之理已顺从「鳞」之准则,勿要逾越……”
这似乎是一个警告,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艾伊旧形骸上那层蜕落的皮囊长回原处。
但蛾的口器还留在腹腔之中,祂仍在不休渴饮。
在辉光的影响下,艾伊于旧日的渴慕中取回一丝理智,他狠狠抓向那只飞蛾短粗的触角,却只能摸到虚无的振动。
要遭——
“天都没黑呢……拉窗帘干嘛?”
随着“哗”
一声轻响,平时刺耳的动静此刻成了艾伊耳中的天籁,他用尽全力偏过头,迎着琳惊悚的目光冲向窗前,将全身浸入那片还未散尽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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