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大年夜,母亲破天荒地许他尝一口自己杯子里的红酒,他小心地呡了一口,又涩又苦的滋味夹着少许葡萄的清香令他望而却步。
这就是酒吗?令许多人沉迷其中的可以麻痹自己的酒吗?
载轩侧着脸看着王敏,在路灯下,王敏那一侧僵硬的脸部肌肉像是一块蜡一样,没有跟着王敏的讲述一上一下地扯动,而另一侧的脸是那么生动地展现了这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不该有的勘破尘世。
“我母亲要是活着,看到我喝酒会打我的。”
载轩用右手摇晃着绿色的啤酒瓶,盯着里面的液体来回晃动起泡,随口接了一句。
“你母亲是为什么死的?”
王敏嚼着花生米,也侧过脸来问载轩。
载轩放下支着的手臂,把啤酒瓶搁到旁边的台阶下,两个后肘撑到后面的台阶上,后仰着身子,仰面望澄澈的夜空,眼神迷离而哀怨,沉了半响,才说:“她得了尿毒症,我没有救活她。”
“你又不是医生,你哪有什么法子?”
王敏也学着载轩的样子,一起抬头看天空,“是因为这个才出来打工的吗?”
“为了救她,我欠了好多钱。
我得把债还掉。”
“那······你爸呢?”
王敏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刚开始他也问过载轩这个问题,载轩说过他死了,可王敏不太信。
从那以后,王敏也知道这是他的隐痛,也便不问了。
今天开口,也是心里犹豫了好久。
“他死了,跟你妈一样,我就当他死了。”
载轩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眼神有些哀怨,语调也已经有了点哭腔了。
载轩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提起父亲,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回答。
从小到大,有很多人问过载轩这个问题“你爸呢?”
母亲并没有教过他怎么说,可他很小就学会察言观色,母亲通常和别人解释:“载轩爸爸在他出生前就走了。”
然后用爱怜的目光看着怀中的载轩,就能击退百分之九十的好奇者。
后来等别人来向载轩探寻的时候,载轩也会平静地回答:“爸爸在我出生前就走了。”
这个走是抛下他们母子俩一走了之呢,还是意外去世呢,并不要紧。
要紧的是载轩很小就明白这是个秘密,对母亲对自己而言都应该是个秘密,把它放在心底里不要轻易拿出来。
然后有一次,面对一个小区里的不怀好意的孩子们,他们齐声喊他“野种,野种”
的时候,载轩还是哭着跑回家,几天都不敢再出门去。
母亲知道了这件事,去找了这几个孩子的家长说理。
当然有的明事理,道了歉表示会管教好孩子;有的则与母亲对骂起来,其话语要比骂载轩的话难听得多,母亲唯一一次动起手来,结果被带到派出所,是谭阿姨让杜明爸爸去做的和解。
面对没有父亲这一事实,载轩从小承受了许多,不管是真是假,后来也就学会放下这些闲言碎语,只要有母亲与他相依为命就知足了。
人,难得知足。
看完母亲的日记,他的内心有了答案,反而比没有答案更加慌乱和无措,是那种被他人藐视的眼光所确认的失望,是想要低到尘埃里去的自卑和自轻。
但当时,迫于急切地想要借到钱而那么鲁莽的行动,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内心的波涛巨浪,那浪被那个雨夜彻底地磨平了,成了一汪死水,一汪绝望的死水。
王敏知道不便再问下去,举起酒瓶来,说:“来,干杯,敬我们相遇!”
载轩也举起瓶子来,俩人轻轻碰了一下,出“砰”
一声脆响,各自吞下属于自己的苦水。
是夜,载轩本来要骑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