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虽然看到她来强打起了精神,黛玉的脸上还是不见半点血色,精气神全无,憔悴的模样,双眉微蹙的忧郁模样,一看就知道心里有事。
邢夫人看着她消瘦的脸颊,直心疼自己好不容易给她养出来的肉,不由就埋怨道:“你这丫头,跟你说过多少次,不管什么事,都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疼?!”
黛玉很勉强的扯出抹笑来,抱歉道:“让大太太担心了,是我的不是。”
邢夫人可不喜欢听这些客套话,眉一挑,道:“我这么急慌慌的跑过来可不是听你这些虚话的。”
顿了顿,只肃颜看着她,“玉儿,我问你,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
黛玉有些不明白邢夫人的意思:“大太太对玉儿极好。”
这句话是发自肺腑,半点不作假,黛玉在荣国府的日子,除了贾母宝玉,对她最好的,也就是邢夫人了,有时候,黛玉觉得,就是贾敏在世,也不可能做得比邢夫人还好了。
邢夫人听她说的真心,也是高兴,自己这些年的心思,算没白花。
但该说的还是要说,邢夫人压下了脸上的笑意,严肃道:“你既然明白我对你的心意,那怎么就不知道来跟我说说心里话呢?二丫头什么都告诉我了。
你这孩子,怎么什么话都憋在自己心里,你这是嫌弃我呢,还是觉得自己身子太好,满腹心思压在心里也没事啊?”
她这半真半假的嗔怪,黛玉哪里不知道是在开玩笑,有心想撤出笑来让她放心,可因着这分关心,连日来郁结于心的委屈,反而更上了来,眼泪止都止不住,只往下流,却是半响说不出话来。
邢夫人本来是假意埋怨,就指着黛玉跟她说说心里话,不成想倒惹得她掉金豆子,一下子就慌了,也顾不得板着脸,忙捏了帕子帮她拭泪:“哎~怎么就哭了,你这么个聪慧人,怎么就看不出我是逗着你笑呢,快别哭了,哭得我心都拧一块了。”
黛玉本来就懂事,看她那紧张的模样,即使心里还是很难受,也忙收住了泪,道:“大舅母快别说了,您的心意,我心里明白着呢,就是感动的,才忍不住就掉了泪,让舅母担心,倒是我的不是了。”
邢夫人只要黛玉不哭就好,那么个娇弱可爱的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她看着心里就难受,当即道:“你要不想我担心,以后啊,就少掉些金豆豆,你是不知道,你那一哭啊,让我心都揪起来了。”
顿了顿,又提起开始的话题,不过这次邢夫人没拐弯抹角了,直截了当道,“你仔细跟我说说,是不是为了三丫头,心里难过,这才又气出病来了?”
心里一个激灵,黛玉抬眼望了邢夫人一眼,很快就又低了下去,心里却是说不出的一种滋味。
这些日子,黛玉每每想起探春那明嘲暗讽的样子,心里就是一阵气闷。
可偏又不好跟人说,哪怕是贾母,这些话轻易也是不能说出口的,到底贾母虽是她的外祖母,可却是探春的亲祖母呢。
贾母平日里对自己又确实比对探春好,就是为了贾母,黛玉觉得,自己也不该在她面前说探春的不是,让她老人家伤心。
更何况,黛玉心底觉得,自己在贾家是做客的,探春才是主人家,万没有说客人与主人家为难的,便只好把这事压在心底,谁都不敢告诉,可黛玉心头的这股气,便是她再怎么宽慰自己,也消不掉的。
也怨愤探春,大家姐妹这么多年,平日里吃住玩笑,好不亲热。
如今只是贾母对她好了一些,她就如此这般,心底竟是这么嫉恨自己,可见完全没把她当姐妹看的,一颗心就凉了,连带着与探春之间的姐妹情谊也少了许多。
但跟邢夫人把一切说出来,跟她说委屈?黛玉又有些犹豫。
邢夫人这些年对她如何,黛玉自然是清楚的。
这满府里,怕也就贾母,能与邢夫人对她的疼爱相提并论了。
自她进府,就对她事事关心,处处关怀,就是贾敏在,黛玉想也就是邢夫人这样了。
但就是因为邢夫人对她太好,她才会觉得那么为难。
不知道为什么,黛玉总有种感觉,邢夫人其实,并没有像她表现的那样喜爱探春,更甚者说,其实,邢夫人是厌恶探春的。
黛玉好一度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可几次冷眼看下来,邢夫人对探春和对自己对迎春时的模样,虽不明显,却还是有区别的。
别的不说,就说那眼神,邢夫人看着她和迎春甚至惜春时,都是温暖关切的,可对着探春,即使邢夫人极力掩饰了,但偶尔探春没注意的时候,她分明就在邢夫人眼底看到了一丝冷淡。
黛玉因怕探春伤心,见她没有察觉,便也没说,此时邢夫人问起,饶是黛玉气愤探春不念姐妹情,却是怎么都不好和邢夫人开口的。
迎春说了是一回事,她亲自跟邢夫人告状,黛玉却是怎么都做不出来。
一时间,她就为难得蹙紧了眉头。
邢夫人催了黛玉几声,可她就是闷不吭声。
邢夫人哪还有不明白的,不由就叹了口气,黛玉既敏感又善良,又不比迎春是正经的姑娘,怎么可能会说探春的不是,她这么一再追问,倒是不太好。
想了想,邢夫人也只好无奈道:“算了算了,你这孩子,向来心善,想来也不会多说……你不想说,那就听我说好了。”
伸手扶住了黛玉的肩,双眼直视了她道:“我知道你不好受,被人那么明着暗着说你在府里受宠是不该,抢了正经主子的宠爱不对,你心里虽然难过,怕是也觉得有些对不起探春,所以才会在屋子里闷出病来,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