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外戚之患……
也罢……且等他坐上那个位置再腾出手来慢慢思量吧。
又两日后,宋澹终于离宫返家。
自骊山归长安算起,这位朝廷正四品尚书左丞已在宫禁中被锁了整整五日,归家入门时一身绯服微微散发臭气、总是束得端端正正的发冠也早歪斜得不成样子,江南第一望族出身的文士清流大概此生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窘迫之态,人一坐进雅言堂便用微微颤抖的手捧杯牛饮,实是失了不少风流雅韵。
“大哥……”
万氏一边哭一边指挥家中婢女给主君取热帕子来,宋泊则在一干恼人的声音里半蹲在兄长身边急切地问及宫中境况。
“陛下可曾说了什么?如今……如今形势如何?”
宋澹沉默不语、连眼睛都不曾眨上一眨,静默的模样全似个泥塑的假人,半晌过后方才缓缓搁下手中茶盏,回头看向弟弟,眼中晦色宛如山雨欲来。
“仲汲……”
他连声音都在微微打颤。
“长安……恐要大乱了。”
千因万由归结到底还是都牵在东宫那位殿下身上。
说来储君今岁过得委实坎坷,前不久才因棣州水患一事被罚在太极宫前长跪六个时辰,这才过去多少日子便又摊上骊山金雕的糊涂官司,本就孱弱的身体哪经得住这般折腾,据说回宫当日便被刺激得吐了血。
天子却似乎对这个儿子并无多少爱怜之心,仍将他和一干东宫属臣传至甘露殿外听问,宋澹作为事主之一也在其中,眼见寒冬腊月冷气袭人、一国储君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再次受辱长跪,还要为了一桩根本莫须有的罪名奋力陈情。
“父皇——”
他在甘露殿外暴烈的寒风中拜而高呼。
“儿臣自幼仰承天恩习圣贤之道,既入东宫为储,更无一日敢不踔厉正心三省吾身——先而为臣,敢称尽诚竭节;后而为子,自认入孝出悌。”
“儿臣绝无忤逆犯上不忠不孝之心——恳请父皇明鉴——”
力竭之声宛如杜鹃啼血,被寒风一卷又飘得七零八落了,此等光景令无关之人也难免唏嘘慨叹,无奈一门之隔的天子却是心如铁石异常决绝。
他仍在盛怒之中,大抵是被太子陈冤的高呼吵得烦了,一出甘露殿便狠狠一脚踹在他的心窝,肥硕的脸因怒气上涌而涨得通红。
“好,好一个尽诚竭节入孝出悌!”
天子怒喝之声在大殿前回荡。
“那你说!
那金雕腹中细绢是何人所写?——‘天命所归,宜登大位’,若不是你妄生邪念,莫非还是上天在逼朕退位不成!”
太子已被这狠狠一脚踹翻在地、面色惨白地吐出一口鲜血,左右属臣见状无不大惊、一边扶人一边转头向天子伸冤求情;这等群臣簇拥的场面却更激怒了天子,只见卫峋随手从身旁禁军腰间拔出一把利剑,指向太子时神情已显出几分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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