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在屋外的松岭和竹雾几个并没有等多久,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屋内的人便已经迈步走了出来,只是谁也不知道方才他心中进行了怎样的天人交战,最后望而却步,终究没有越足。
裴居敬容色淡漠一如往常,看不出任何异样,步履轻缓地沿着回廊前院走去。
他身上的墨色衣袍,其上是银线绣就的云纹,在光影下行走间似月华浮动。
松岭跟在身后莫名觉得这个高大的背影在今夜显得格外萧索孤寂。
主仆三人一路沉默,直走到前院,裴居敬开口道:“一会叫看治的大夫过来回话。”
竹雾应了声,转身去传人。
松岭跟着走进堂屋中,裴居敬才又叮嘱:“病中的人容易多思多想,你回头给后院的那几个知会一声,我回来的事情不必说与瑶瑶知道。”
“属下明白。”
松岭等着裴居敬在上的扶手椅上坐定,从侍女手中接了茶盏转奉给他。
裴居敬接过,示意他也落座,随口问道:“这边的情形如何?”
他问的是筠州府官员联合乡绅侵占百姓田产的事情。
大荣立国之初,在户籍和田亩账册的管理上仍旧沿用了前朝的旧制,虽然后来几任皇帝相继对其进行了修正,但延续至今,个中弊端已然成了沉疴顽疾。
户籍管理凌乱,赋税征收自然就没了根据。
尤其自今上登基以来,地方州府逐年报送给朝廷的人均田亩数量越来越少,人口数额却越来越多。
按着大荣朝以人丁征收赋税的制度来算,加诸在百姓身上负担逐年加重,俨然已经到了不可承受的地步。
而相对应的,不用交纳赋税的皇亲贵族的土地田产却日益增多,有心怀不轨者甚至滋生了圈地自治的念头,这也是几年前宁、齐二王之乱的原因之一。
所以裴居敬避世几年后突然被皇帝召回登阁拜相,朝中一些老臣的猜测其实不错,正是为了新政改革。
赋税新政涉及一众贵族勋亲和朝中大员的利益,一经推出便阻碍重重,以裴居敬为的改制派只好采用缓慢迂回的政策,先从户籍制度的管理入手。
这次朝廷派了巡抚前来查访户籍,松岭便奉命跟过来暗中调查侵占田产之事。
他将自己近期的调查结果如实禀了,随后又补充说:“这边官员与乡绅互相勾结串联,自成一派,而且他们好似早有察觉,上下一气严防死守,再要探知更多内情的话恐怕会打草惊蛇,所以我们的人并不敢贸然行动,暂且蛰伏了下来。”
“你做得很好,自古有皇权不下县之说,那些乡绅宗族的势力盘根错节,我们的手伸不到那么远,看如今的形势也只能先缓一缓。”
裴居敬轻啜了一口温茶,杯盏拈在手中沉思片刻,问道:“朝廷派出去的那个巡抚汪敏现在到了何处?”
松岭回:“昨日的消息,说是车马过了曲河,现已经到了容州府地界。”
“容州府?”
“正是,容州府那边是寿王的封地,大约是寿王殿下早打了招呼,柳峰来信说汪敏大人到时,是寿王府上的上史亲自去迎接的。”
裴居敬垂眸,灯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冷峻淡漠的面容上显露着长途奔波带来的倦色,但仪态依旧齐楚端直,从容雅正。
他沉默等半晌,不见松岭再开口,于是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案上,缓声道:“容州府,寿王,所以你派出去的人还跟着?”
松岭如实道:“还跟着。”
裴居敬闻言抬眸看了过来。
若是旁人对上这个眼神可能并不觉得什么,尤其放在这么一副皮相绝佳的脸上,顶多就是有点冷淡疏离,看着不大好相处罢了,但在松岭看来,这已经算得上是责问了。
他不禁心中一怔,旋即猛地明白了过来——
寿王是皇室宗亲中为数不多支持新政改制的,且这次汪敏巡视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