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窗是榻,榻上铺月白灰鼠大坐褥,还有靠背、引枕、花梨小炕桌,是江洛平日呆的地方,坐着比椅子上舒服。
江洛看到林如海扫视一圈,似乎要向堂屋椅子上坐,走了两步,却转至东屋。
她忙跟上。
林如海停在了书案前面,看着她的字。
江洛一阵紧张——
他不会看出什么不对了吧?
“你这字……”
林如海语气里有淡淡的遗憾,“身上没好全,别太勉强了。”
江洛有点感觉像被老师指出了学业荒疏退步,老师还“体贴宽容”
地让她多注意休息。
她忙答应着:“是……只是业精于勤、荒于嬉,总要慢慢练起来,不然真荒废一两年,这字就更不能看了。”
原身四岁开始习字,一直到她父亲续娶苦练十年,字迹娟雅,笔力柔中有刚,的确不是她上辈子当兴趣爱好随便练练比得上的。
她现在也只是把原身的字模仿了个六七分。
幸好,正常人一般不会往借尸还魂这方面想。
林如海回头看她一眼,赞许道:“也好,如今你常日无事,行事也便宜了,只别累坏了身子就好。”
江洛恰到好处地垂脸一笑,略带羞涩地说:“是,多谢老爷关怀。”
十六岁年轻女子真诚的感激令人心中舒畅。
林如海又在这小小几步东间转了半圈,看书柜只有两格零散放着几本书,便说:“你病中多读些书也好。
想看什么?我叫人送来。”
一瞬间,有几十本书的名字在江洛心里打转。
甘梨正托着茶盘进来。
她回身捧茶,奉给林如海,笑道:“只要一本《南华经》,别的书,还烦请老爷替我挑。”
在林如海看来,她该看什么书,能看什么书呢?
林如海应下侍妾这小小的请求,在临窗榻上坐了,让江洛也坐,问:“怎么想起看庄子?”
江洛坐下低头:“以前在家里,父亲看时我也在旁看过一两页。
那时候小,不解其中之意,只觉得晦涩难懂,着实没趣儿,便不看了。
近日回想起来,倒有一两句有意思。”
林如海已颇有兴致,笑问:“是哪一句?”
江洛看向他,字字念得清楚,话音尽可能低柔下去,却努力不带一丝真心:“是‘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上辈子活了三十年,她从没相信过穿越、重生这等事,如何不是不知世间奇妙的虫蚁。
而林如海才觉得既然已经来了,教一教年少的爱妾品读文章也不失为一桩乐事,听得这一句,又不觉收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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