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义说你明天就要回去。”
季怀措低着头,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起伏。
“是。”
他只应了一声没有接下去说什么,原本想好要感谢要道别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吐不出来。
两个人四只眼对着只兔子布登布登地瞧,就差没把兔子给瞅成光秃秃的。
夜已深,周遭一片静寂如喑,轻风掠过,暗香浮动。
“那天的事……”
静默了一阵,还是季怀措率先开口,见张君房垂着眸子不出声,便继续道,“明知你是清修之人,却屡屡挟你于浊世浮沉,是我私心作祟,是我不该……往昔之事逝无影踪,回去以后便把这些时日所发生的事都忘了罢。
你身如莲华,不为泥污,而世间情长最为纠葛,想你是体会不来的……”
顿了一顿复又叹了一声,仿佛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一般,“也没有必要去体会……”
张君房缓缓抬头,眸子清澈清亮,映着月华如水仿佛漾着淡淡的波纹,薄唇翕动正欲开口,只是季怀措没有注意到,断然打断,“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从庭院到暖阁,两人沉默不语缓缓而行,不长的一条的走廊,竟仿佛走了一世那么长久。
他不时侧首去看季怀措,只见他抱着兔子眼神直直地落在身前地上,似乎在想什么心事,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也会这样去注意一个人。
从京城到北疆,将近三个多月的共处,百日的朝夕相对,就像已经养成了习惯一般,只要看到他,听听他的声音,便觉安心。
其实方才他是想告诉他,那日之事他不曾悔过,会气血逆行只是因为自己初尝情欲心绪难平而已,并非气他也不曾责怪于他……甚至心里还有一丝欢喜。
“你早些休息。”
季怀措的声音将他的神思拉了回来,暖阁的雕花木门吱嘎一声被他推开,屋内一盏烛火,跳了两跳。
“重伤初愈又要长路奔波,到时候路上支撑不住可没人来救你……”
季怀措的语气里半带着玩笑,他喜欢逗他,连张君房自己都清楚,但往往都是嘴上在逗,另一头却是把他捧在手心里护着宠着。
走进暖阁,转身阖门,不想一只手伸过来挡住了门扉。
有些不解地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沉柔……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只记得很多次,很多次……他就是这样望着自己,邃如深潭的瞳孔里,只有他的身影。
“季公子?”
“最后一次……”
季怀措把着门凑下头去在他的唇上碰了一下,轻柔一如蜻蜓点水,张君房只觉心里微微一颤,仿佛有涟漪淡淡化开,四散而去。
阖上门,背脊靠着门扉,听愈行愈远的脚步声,心里似松了一口气,但又有一阵说不上来的感觉,不舍,怅惘,暗暗的失落。
闭上眼,眼前挥之不去的竟全是那个欣长挺拔的身影,眉峰微扬,一笑悠然。
沉了口气,转身,敞开阁门,就见他已快走到长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