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知道,春季的最后一日,气温陡然冷了下来,竟比隆冬时更冷,深夜里传来尖利啸声,整座城隆隆隆的震动。
原本还庆幸,没有染上风邪的王欣夫妇,却眼睁睁看着辛苦培育的宿主牛羊,彷彿受到某种召唤,一只只走出屋宇,摇摆的往山上爬行,在悬崖边炸裂成无数孢子,随着邪风吹送,洒落再洒落。
亏得姑娘万般盘算,让公子再度铩羽而归,驱走肆虐的风邪,孢子也被吹得无影无踪。
人与非人额手称庆,但王欣夫妇却心如死灰,不仅血本无归,还落得债台高筑的下场,日日都有债主上门。
王欣心情恶劣,时常对妻子出气,出口就是责骂:
「都是妳出的好主意,要我去买羊买牛,才会亏蚀那么多钱财,娶到妳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
「这事原本是你贪财,才会惹出的祸端,怎能都怪我一个人?」
妻子很是委屈,日日都落泪,终于被骂得留下儿女,独自逃回娘家。
妻子离开一阵子后,王欣才冷静下来,尤其是亲自照顾儿女,才晓得妻子平时多么辛劳,仔细回想她的贤慧,心中很是懊悔,想去接回妻子却又拉不下脸来,所以镇日都愁眉苦脸。
为了躲避债主,他不敢待在家里,出门溜达时不敢走热闹的街道,都在城冷清的地方徘徊。
有一日阳光猛烈,他被晒得口干舌燥,找不到片瓦可以遮荫,像头无家可归的狗,歪倒在一座破屋的墙角。
蓦地,有声音传来。
「王老板!
」
起初,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仍闭眼不动,直到对方伸手在他肩上轻拍,他才惊慌的睁开眼,第一个反应竟是缩头想躲。
「王老板,您怎么了?」
对方语气殷勤,很是关怀。
连日被追债的王欣,许久没听见这么亲切的语气,更别说是「老板」的尊称,心中陡然一暖,转头看向对方。
只见那人笑容满面,衣衫整洁,是个年轻男人,看来有些眼熟,却一时记不起是谁。
「呃,请问你是哪位?」
王欣问道。
对方笑得更开:
「王老板贵人多忘事,我是陈四,在城南开馆子,跟您买了好几年的鲜菌,蒙您的好货,小店生意不差,吃过的都说好。
」
王欣这才想起来,的确跟陈四有生意往来,只是他以前眼高于顶,只对大客户殷勤,总懒得应酬陈四这种小客户,每次也没好脸色,甚至来往了几年,也记不清对方面目。
如今落魄了,人人都给他脸色看,这个他以前瞧不起的陈四,却对他友善得很,让他不禁汗颜。
「王老板,我正要去朋友那儿聚会,碰巧遇到您,干脆就一块儿去吧!
」
陈四笑咪咪的说着,礼貌周到的欠身。
阳光毒辣辣的晒在头上,听到有地方可去,王欣实在心动,但是他又担心,一旦跟陈四去了,聚会上要是有债主,到时场面可就难看了。
他面露难色,左右为难,陈四劝得更殷勤。
「走吧,就当给我一个面子。
」
就这么又请又哄的,王欣被带往几条街道外,一间三房一照壁的宅子,不论是照壁的石砌勒脚、刷得粉白的壁心,或是庭院里铺着五蝠捧寿的青石,处处都讲究,还有模样俏丽的年轻女子们走动,全是这家丫鬟。
宅子里宾客约有六、七个,身旁都各有两个丫鬟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