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鹤迫切地需要借助书肆展柜来了解时局,窥得这未知世界的一角。
“我家也攒了些鸡蛋、柴火,正好初十去赶集卖了,”
秦山把胸膛拍得梆梆响,“就坐咱自家的牛车,四更五更天出门,当日就能回。”
白云村群山环绕,山路崎岖难行,但凡出发晚一些,就要在路上过夜了。
十月初十一大早,繁星满天,甚至狗都还没醒,睡眼惺忪的秦放鹤裹着旧棉袄出门,兜头就被冷冰冰的空气激得直打哆嗦,活像被扇了几个嘴巴子。
好冷!
牲口一动就要吃草,又多开销,况且单独一户人家的量太少,容易被压价。
故而都是户一组轮流出车,将自家攒下的柴火、鸡蛋,甚至运气好抓到的野鸡兔子之流放到一处卖,回来再算钱。
车里堆了几家足足几十捆柴,几筐用麦秆小心铺垫的鸡蛋,一大罐今早刚挤出来的羊奶,满满当当。
秦放鹤就缩在那里面,搂着大筐,看着四周浓重如墨的夜色漫开无边无际。
倒也暖和。
待秦放鹤坐稳,秦山才利落地跳上来,牛车微微一震。
“入冬了,城里好些人家爱摆宴,听说有的一天竟要用几十个鸡蛋,好阔气!
平日不过一文钱一个,贱的时候两文钱三四个也是有的,如今却要三文钱两个,着实贵了……待到年前后直至正月底,两文钱一个还没处买呢!”
能多挣好多钱!
娘说过年要包肉蛋饺子咧!
少年的快乐很简单,说这话的时候他兴奋得满脸通红,一双眼睛都放着光。
秦放鹤含笑听着,目光从那些鸡蛋上划过:三文钱两个,就算都卖掉,辛辛苦苦攒十天半月,平均每家每户也不过二三十文钱而已……
民生之艰,可见一斑。
夜色浓重,所幸月色不错,映在脚下的白霜上,折射出满眼碎钻也似的光芒。
不同于现代社会随处可见的柏油路和预制水泥路,古代只有官道才能跟“平坦”
“宽敞”
挂钩,剩下的都充分体现了何谓“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
,硬生生踩出来压出来,舒适度可想而知。
“吱呀~吱呀~”
车辙碾过冻得梆硬的路面,偶尔打滑,颠簸严重,更甚坐过山车。
秦放鹤第一次坐这种车,没经验,脑袋不断跟车壁亲密接触,砰砰作响,头晕脑胀之余收获几个大包。
秦山开始全神贯注驾车,生怕弄碎了乡亲们的鸡蛋,两片嘴唇抿得死尽,连话都顾不上说了。
他毕竟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夜色褪去,路边的景色渐渐显露真容。
草木凋零,唯有寒风掠过枯枝,卷起枯黄的凄草,入目一片萧瑟,倒也别有一番意境。
沿途皆是如此,渐渐地,秦放鹤适应了牛车摇摆的节奏,困意来袭,竟几度睡了过去,再睁眼时,日头正高,已能遥遥望见小镇斑驳而破旧的城墙。
刻有“青山镇”
三个大字的匾额早已褪色,因城墙年久失修,“青”
字上半截残缺不全,第一回来的人很容易错认成“月山镇”
。
顺利抵达,秦山也狠狠松了口气,扭头与秦放鹤说话时,脸上重新泛起快活的笑,“咱们先去卖了东西,再找我哥存放牛车,正好晌午了,同他一处吃饭。”
他哥哥秦海的名字还是早年跟随秦放鹤之父启蒙时取的,本人认识不少字,眼下在一家粮行做个小管事,管吃管住,每月还能有五百钱,阖村艳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