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西决,&rdo;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身体周围六神无主地飘,&ldo;你说什么?&rdo;&ldo;我以前跟你说过的,不管有多难,我都会全力以赴地帮你把郑成功带大,我说过。
你还记得吗?&rdo;他用一种狠狠的眼神,用力但是无情地看着我,&ldo;我不像你,一天到晚地撒谎,在最重要的事情上都要撒谎‐‐我说的全是真话。
你实话告诉我,你不想要郑成功,跟那个冷杉,究竟有没有关系?&rdo;是吗?如果你真的落到江薏那个女人手里你怎么去照顾郑成功?你说过的,你说过的你为了郑成功可以永远不结婚的你那么快就变脸了。
你有什么权利又来装得这么伟大……我用力地甩甩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ldo;西决,&rdo;我的声音为什么会这么惶恐?&ldo;我是问你刚才那句话,刚才前面那句话,你说什么?&rdo;&ldo;我说你是疯子。
&rdo;他咬了一下嘴唇,&ldo;你自私自利到没有人情味儿。
我原来以为你不过是因为吃过很多苦所以太爱自己,我现在才知道你谁都不爱,你真以为你自己爱那个冷杉么?不可能。
你其实连你自己也不爱。
所以你什么都能做得出,你不在乎,你不怕,你连爱都不爱自己你又怎么会嫌弃那个什么都能做的自己呢?就像疯了一样害怕自己还不够冷血,疯了一样连一点点诱惑都舍不得放弃,那就是你……&rdo;西决,好了,我明白,我已经失出你了。
不用再这样提醒我了。
我知道是我猝不及防的笑容打断了他的声音,&ldo;郑西决,我是疯子,对么?那么你知道你是什么‐‐&rdo;我知道这个微笑应该是绝妙的,因为我慢慢打开我的脸庞的时候感觉到了那种激动人心,&ldo;你是,野种。
&rdo;在他脸上闪现过一丝疑惑的时候我心满意足地说:&ldo;没错,野种。
这个家真正的野种不是我,是你郑西决,是奶奶他们为了救爷爷的命,花了八十五块钱在医院买回来的私生子。
不信?知道这件事的人现在都死得差不多了,连三婶、南音和小叔都不知道。
你想知道你的爸爸,不对,鬼才知道谁是你爸爸,你想知道我二叔是怎么死的吗?不信你就去查二叔二婶祭日那天的《龙城日报》吧,那里面有则很怪的寻人启事,寻找的就是你生日那天龙城人民医院产房门口的一家人,就是你亲生父母在找你‐‐二叔,你爸爸就是看了这个才突发了心脏病。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二叔死了二婶也不要活了吧?因为她和你根本没关系,所以郑西决,你真的以为你是圣人么?你伟大,你正确,你永远是君子,你永远有资格指责别人……看看你自己吧,我们家最好的孩子,最正派的孩子‐‐因为你这个人的存在,你的爸妈都不在了!西决,&rdo;眼泪冲进了我的眼睛,&ldo;人生就是这样的,你什么都没做就已经稀里糊涂地手上沾了血,你不像你自己认为的那么无辜,不要再跟我在这里五十步笑百步了……&rdo;他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与此同时,我们俩都听到了一声发自肺腑的尖叫,南音站在敞开的客厅前面,手里的袋子掉在了地上,双手紧紧地捂着耳朵,似乎这样她就不用惧怕她自己制造出来的噪音了。
&ldo;你胡说,你胡说‐‐&rdo;她反复重复着这三个字,就像是某种凄厉的鸟类。
在她身边,还有冷杉。
当西决冲出去,南音也跟着追下楼的时候,他依然迟疑地站在那里,然后弯下腰,捡起南音丢下的袋子。
那是他此时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
三天以后的傍晚,三婶给我电话,要我回去吃饭。
她说:&ldo;你已经好几天都没回来吃饭了。
&rdo;我说:&ldo;那好吧三婶,我回去。
&rdo;其实我不敢。
远远地看到三叔家那座熟悉的楼,我就觉得它危机四伏。
我怕我进门以后看到西决,但是我也怕我看不到他‐‐如果看不到他,那么所有的时间都得用来提心吊胆,都得用来惴惴不安地等待门响,等待听见他脚步声的时候心脏的狂跳,等待自己在心里逼迫着自己抬头看他的脸,但是必须躲闪他的眼睛。
&ldo;东霓,&rdo;三婶的笑容有点儿没精打采,&ldo;其实今天就只有咱俩,随便吃点儿吧,你三叔得在外面跟人家客户吃饭‐‐我就是觉得没意思,所以才叫你回来。
&rdo;然后她按了按太阳穴,不可思议地说,&ldo;小家伙走了这几天,我老是觉得头疼,真怪,是太安静了么?他在这儿的还好好的……&rdo;看她的脸,应该是什么也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