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黑暗的感觉和马厩令人作呕的气味让韩愔在等待的时候特别悲观。
如果撤退途中大家都死了,如果她没能成功地抵达二号撤离点,如果她在林子里就被漫山遍野的叛军开着越野车抓回来了姚局肯定是不会再派人进来了,他八成会打个报告告诉老东家她在哪次意外里死了,毕竟这次任务本就不是什么正式行动,没有人会记得她做的这些事,很快就会有新人过来成立新的队伍为姚局做事,可能韩小易这个完美的掩护背景都会换个名字直接用。
要是韩愔突然消失了,会找她的肖布也已经不在了。
要是韩小易突然消失了,谁会找她呢?韩愔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项易生。
她本能地想到要是自己消失了,项易生找谁去传授什么商业分析?他去给谁做没有猪肝的卷心菜炒猪肝呢?韩愔自己都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立刻意识到这些是自己在险境中的臆想,在黑夜中睁开了眼睛又闭上了。
这一路她的心思都在这个任务上,一直没有想到在项易生家与他那个短暂的亲吻,现在她一个人清净了,竟满脑子都是那句“我一直觉得你的脸像棉花糖”
。
这是夸她又软又甜吗?噢对了,她当时可能满脑子都是猪肝和一冰箱的便利贴,还干了点坏事。
这次回去了该怎么面对他?告诉他自己被猪肝洗脑了吗?算了,想了也没用,能不能回去还不一定呢。
韩愔突然有些丧气,她一想到还要维持现在这狼狈的样子两个多小时就觉得有点胸闷,便又开始考虑这两个小时内各种最坏的可能性。
如果真的出事了,韩愔其实并不怕那些巡逻兵想要“尝尝亚洲女人的味道”
,对她来说这倒不一定是坏事。
男人在欺辱女性享乐的时候自我保护意识非常薄弱,只要能让她活下来她就能想办法脱身。
她最怕那些人上来就大刀阔斧砍了她的手脚,限制她的行动,那她可能就真的要死在这索马里的雨林中了。
韩愔想着想着就开始回忆各种关于反叛军的谣言与故事,又想到这个马厩的隔间里那么多死相惨烈的尸体——简直就像是回应她脑中的想法一样,突然马厩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好多人在用不同的语言大喊着什么。
韩愔一点索马里语都不懂,她那入门水平的阿拉伯语也只能明白小部分的阿拉伯语新闻,根本没有达到无障碍对话的水平。
她只能努力听明白有人在催促着什么,然后迈着着急的脚步在往她身边逼近。
现在有超过二十个人汇聚在了马厩门口,然后一起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还没给她时间准备,韩愔只觉得有人重重地踹了一脚她的肩膀,把她从侧躺踢成了仰面向上的位置。
那人用靴子拨开她的头发,见她紧闭着双眼,毫不留情的重重地踩上了她腹部的伤口。
韩愔没有立刻睁眼,那人便扭动着自己的靴子在她的伤口附近踩得越来越重,一边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喊她:“林医生——”
韩愔只觉得自己的内脏都被踩移位了,她也不打算再装睡,立刻假装迷迷糊糊清醒过来做出了一副干呕的样子。
那叛军的卫队长看她这样非常满意,他挥手让自己的两个手下过来架起了这位抓到的医生。
那两个手下人高马大,他们似乎比光着膀子的巡逻兵等级高一些,身上还穿着有模有样的杂牌军装。
韩愔还没来得及在黑暗中细看这批来找她的人,双脚都没有着地就迅速被那两个人一左一右架去了马厩边教堂的主楼里面。
他们拖着“林医生”
七拐八弯绕进了一个房间,到了之后那两人直接像扔货物一样把她扔到了地上完成任务后就走了。
刚刚韩愔还是装干呕,但她现在真觉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一阵一阵的开始犯恶心。
她还没时间适应,就被这个屋子里的士兵又拉着站了起来,她趁此机会立刻环视了一下周围,被这情况骇得不轻。
只见这间教堂二层的屋子中间放着两张手术台。
房间的照明很差,手术台上的灯是这地方仅存的强光源,手术台边上零零散散放了一些刀具和药包。
第一张手术台上的人满脸都是血迹,身上也破了许多口子,已经昏迷不醒,而第二张手术台上的男人相反的,十分清醒,全身上下也没有什么伤。
黑人普遍不显年龄,尤其是面前第二张床上的人。
韩愔觉得他格外年轻,还像是个刚刚走出青春期的孩子。
他被紧紧地绑在手术床上,努力地挣扎却一点都没用。
他的嘴巴被一些破布堵住了,但韩愔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喉咙深处在发出绝望的呐喊。
韩愔没有完全沉溺于面前的场景,她正在分析自己从这里破窗逃走的可能性,阴影里一个穿着全套索马里叛军制服的男人走了过来。
他的肤色和屋里的黑暗融合在了一起,唯独红色军帽上金色的蛇形标志反射着令人骇然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