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遥推着他靠在大迎枕上,轻轻握一握他的手,“还有一件事没来得及同你说,我封了北穆王。
齐聿,你不同我吃一杯庆祝吗?”
男人看着她,唇边漫出一点笑意,这一点笑意极其缓慢又极其艰难,流星一般稍纵即逝。
穆遥却看见了,她不是没有见过男人的笑,但是像这样不带一丝讥讽和自嘲的,平静的,柔和的笑意,她可能已经有一辈子没见过了。
穆遥又一次感觉喉间梗阻,柔和地拍一拍男人手掌,便站起来,把温了一日的羊奶倒一盏,推到他手边,“你把这个喝完,我出去一下。”
男人猛地抬头。
“会回来的。”
穆遥道,“齐聿,在我的地方,你担心的事都不会发生,再这样疑神疑鬼的,我要不高兴了。”
男人抿唇,久久点一下头。
穆遥拧身出去。
韩廷二人在外,看见穆遥齐齐行礼,大声笑道,“恭喜北穆王。”
穆遥道,“我说了谁也不许进,聋了吗?”
韩廷一个字不敢回,还是穆秋芳倚老卖老说一句,“外头听到玉哥的声音,以为他睡了……往日醒着时是一丝声气也没有的,今天怎——”
“行了。”
穆遥一摆手,“寻我何事?”
“军中都得了消息,一个个都等着同北穆王贺喜呢。”
韩廷道,“城外军营杀了羊,城里——胡总管的意思是请北穆王也同大家喝一杯。”
“北穆王爵原本就是我家的东西,何喜之有?”
穆遥道,“连日大雪,城外杀羊便杀,城里罢了,都干活去。”
便骂一句,“胡剑雄老而昏聩。”
又道,“弄些吃的来,你们都回去睡觉。”
一顿足走了。
留下两个人面面相觑,各种办差。
穆遥回去,一进门便见男人伏在枕上,前额死死抵在环起的手臂上,炭火勾勒的光影中,男人薄而利的脊背轻轻耸动,如一柄残缺的故剑瑟瑟哀鸣。
穆遥上前,“齐聿,你——”
男人立时坐直,白如纸的面上尽是细而密的汗珠,他用一种大祸临头的目光盯着穆遥,咬着牙忍耐许久,忽一时扑身上前,张臂抱住她——“穆遥……不行……我一个人……还是不行……”
穆遥目光平静地掠过旁边空了的羊奶碗,和一地乱七八糟的呕吐物。
她本能地挽着瘦削发抖的男人,如同挽着一蓬无法直立的藤蔓。
谁是监军你今晚不是就要赶我走?男人伏在穆遥怀里,闭着眼睛,等待着,忍耐着,一波又一波汹涌的恶心从虚空生出,将他吞没,又退去。
不知多久潮水退去,他终于觉出疲倦,那疲倦一经发生便如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