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秀芳跟她们聊了一晚上,全是讲城里的新鲜事,让她们大大地开了眼界,直到天完全黑下来,大家都还有些意犹未尽。
好在,乡下人节省,舍不得点太久的油灯,几乎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天彻底黑下来,覃秀芳总算能回到房间里休息了。
她躺在陌生的床上,四周是陌生的味道。
不知是认床,还是有心事,明明赶了大半天路,下午情绪又大起大落,晚上还陪聊了一会儿,应该很困才是,可覃秀芳就是怎么都睡不着。
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出沈一飞的脸,他这辈子吊儿郎当的样子,上辈子沉稳儒雅的样子,还有墓碑上力透纸背的“覃秀芳”
三个字。
又想起第一次见们,他自来熟的样子,明明没见几次,他对她的态
度始终很亲近,让她帮忙画画,在他们要行动前,带她去放河灯祈福,安她的心。
其实他早就给了她许多暗示,只因为他这辈子的性格跟上辈子相去甚远,所以她从未往这个方面想过,生生错过了这么久。
其实是她想岔了,人哪能不变呢。
二十岁意气风发的青年和六七十岁坐在轮椅上,自理都困难,过一天少一将就木的老人,能一样吗
不管怎么变,他还是他,这就足够了
翻来覆去,在床上摊了大半夜的煎饼,覃秀芳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梦里,她又回到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
进城后因为不识字,连路标门牌号都不认识,生活极其不便。
覃秀芳去超市买东西时,连上面的说明都不懂,有时候都弄不清楚包装袋里卖的是什么。
这让她萌生了识字的想法,她用了好几天做心理建设,才鼓足了勇气,找到沈一飞结结巴巴地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说完后,她两只手紧张地捏在一块儿,忐忑不安地等着沈一飞的答复。
沈一飞没让她久等,转了一下轮椅,将桌让了一半出来,然后说“拿把椅子过来,放这儿。”
覃秀芳把椅子放在他旁边。
沈一飞让她坐下,接着从架上拿了一个本子,提起钢笔,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三个大字“覃秀芳”
,接着将本子推给了她。
“这是你的名字,先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覃秀芳不识字,但她给周立恩带孩子的时候,过孩子们写的字,东倒西歪,张牙舞爪,不像沈一飞写的这三个字,简直像是印刷出来的一样。
覃秀芳受到了鼓舞拿着笔,模仿他的字,学着写自己的名字。
但有的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易。
明明沈一飞写她名字的时候特别轻松,笔下一滑,她的名字就出来了。
可轮到覃秀芳动笔,她却发现,她写出来的字比周立恩的宝贝儿子写的还难。
练了整整一页,也没有一点进展,字一个比一个难。
覃秀芳苦恼地捏着笔,沮丧到了极点。
在架前的沈一飞似乎察觉到了她低落的情绪,推着轮椅过去,低头了一眼纸上歪歪扭扭,斗大的字。
覃秀芳察觉到他
的目光,很是不好意思,手按在纸上,丧气地说“算了,我太笨了,不学了。”
“坐下。”
沈一飞叫住了她,另外拿了一支笔,摊开一个本子在桌子上,“跟着我写,先写一横”
他一笔一划地教她怎么写自己的名字。
那个下午,覃秀芳不知疲倦地练字,不知道练了多少遍,直到她能工工整整地写下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