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妈做的吗”
林亦着她一处处的烫伤,哽咽着开口道。
“是,我刚给大姐倒完开水,她就直接向我泼来了。”
“我刚输液的时候想,应该是那天你说的电子支付的事。
我给大姐倒水之前说要教她用手机付钱来着不该那么干的。”
“对不起耿姐,我会全额赔偿的,之后的修复费、精神损伤费我也会出,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去照顾我妈的”
“你明明那么好”
虽然耿姐的脸没有被真真正正地烫掉一层皮,但依她现在的情况应该比烫掉一层皮好不到哪里去整条胳膊都缠上了绷带,从锁骨到下巴也全是纱布。
这如同把他的心浸在名为愧疚的油锅里反复油炸,沥干再下锅,如此循环,让他恨不得直接在耿姐和他儿子的面前跪下来。
他自始至终不明白李文雅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每一个善良的身边人,以前医院的王姐在死前也受过她的刻薄,现在悉心照顾她们的耿姐又被她泼了烫水。
任凭她是豺狼转世,任凭她离异多年单独把他养大,也断断不能有这般歹毒的心性。
林亦的呼吸有些急促,后颈冒出冷汗来,他拿出药吃了几粒,待情绪稍有缓解,他对着耿姐的儿子道“把缴费单子都给我吧,我算一下数额,双倍给你,后续把单子拍给我就好,我每样都会付钱。”
粗壮汉子黑着脸把一团揉皱的纸给他,林亦一张张展平算了数额,直接转给了耿姐两倍的钱。
“我娘不能再给你们干活了,这几个月都得在家养着,误工费你也得出”
男子说道。
“那是当然的,我会付六个月的误工费,马上给你们转。”
一笔笔微信进账声响起,男子一直阴沉着的脸色终于稍有缓解。
许是意识到面前这个青年不是坏人,他的语气也柔和了下来,大咧咧地蹲在一边,用不太标准的口音骂着娘。
“你娘真不是个东西,我去的时候她还从那儿骂我,说我是穷黑鬼,没事找事讨钱来了。”
“你娘身边那个也不是个东西,就知道扣手机接电话,东躲西躲跟有人要绑他似的,半天连个屁都崩不出来。”
林亦又拿出了药瓶子,倒出两粒止疼片咽下去。
身边的护士病患来来往往,京腔和别的口音混杂在一起,在白炽灯灯管的照耀下成了凌乱的音符和模糊的人像。
林亦陪耿姐输液待了三个小时,直到液输完了,粗壮汉子扶着耿姐走出门,他这才踩着楼梯往楼上心内科走。
重症室相较楼下的门诊区静了不少,厚厚的墙体泛着冷意,像是蕴含了无数病患死前的痛呼。
林亦走过一扇扇紧闭的门,最后走到了李文雅的门前。
责备吗
不行,他受不了李文雅再一次的歇斯底里,他也不想再跪下了。
原谅吗若无其事吗
他有什么资格替耿姐原谅别人呢,李文雅做了那么多事,他又怎么能若无其事呢。
在他很小的时候,李文雅经常给他糖吃,甜丝丝的水果糖,吃到最后还有点粘牙,他至今也忘不了当时的味道,那时李文雅还不像现在这样,会笑、会抱着他
也许是第一印象的认定性,他始终觉得糖纸包裹下的那块糖是甜的,就算别人跟他说那块糖已经变质发霉,他也见糖块的外表逐渐发黑,他在心中还是模模糊糊地坚信人性本善,去掉她发霉的外在她心中还是有人性的闪光点
医生说李文雅最多还剩四个月她快要死了,要被霉菌侵蚀至死,内心已经荡然无存。
林亦的脸色透着白,被沈清皓辛辛苦苦养出来的红润气色荡然无存,他又往前走了一步,这才发现李文雅的病房门是开着的。
刘树青瑟瑟缩缩地蹲在门口,靠着墙壁小声嘟囔着,细听都是什么“不要找我,不要绑我,放过我。”
之类的话。
林亦直接越过他向门里走去,却见几个医生正围在李文雅的床前,上呼吸机的、拿着奇怪器具说准备急救的、还有一位医生正眉头紧锁记录着数据。
重症室成了一锅颗粒分明的粥,人多却不乱,每个人都在说些什么,但林亦觉得自己有点耳鸣,眼前的画面逐渐失真
他好像药吃多了不应该吃两片,应该只吃一片的
“患者家属患者家属”
一个小护士上前来即使摇醒了他,急匆匆地说道“人手不够了,来帮我们按一下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