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人大概也急着赶回去,没有多注意周围漆黑的树丛山林,等到他们过去一段时间,水银才从地上爬起来,把哑巴女人拉起来,两人再次沉默地走在山路上。
这一次,水银更加小心地倾听着路上的一切声音,好在并没有再出现什么意外,她们在晨光微熹的时候看到了镇上的房屋。
水银没有在镇上停留,而是直接拉着哑巴女人继续往前。
村子里的人大多常来这镇上,镇上还有村子里出来的人住着,被他们看到了不是好事,她宁愿走远一点。
离开那个村子只是第一步,还没到能高兴的时候,她必须谨慎选择更安全的道路。
走到中午,水银带着哑巴女人上了路边一辆破破烂烂的大巴,大巴车去的是一个县,水银不知道那是哪里。
这种小地方的短途客车都是在路边随时载客,水银付了钱买票,随意找了空位置坐下,连身份证都不用。
她和哑巴女人都没有身份证,这是坏事,也是好事。
没有身份证,去大城市买票买不到,但同样的,那村子里的人根本找不到她们,只要她们跑到另一个地方改头换面,想办法补办个身份证,他们再也别想把人找回去。
那些人法律意识淡薄,遇上什么事仍然是习惯村子里自己解决,这给了他们法外之地的特权,但是同时,他们也要承受没有法律保护的苦处。
连续乘车一天一夜,到了一个稍大点的城市,水银这才找个旅馆暂住了一天。
村里人不会经常洗澡,水银和哑巴女人又都狼狈万分,身上臭,一路上不知道被人指指点点了多少次,在车上别人都不敢靠近她们。
“你家在哪里,还有没有亲人?如果有,我可以帮你联系他们,如果没有,我会送你去警察局。”
水银终于对哑巴女人说。
哑巴女人洗干净了,意外地还长得挺好看,就是显老了,她看着她,眼里满是泪水。
水银无动于衷:“我不会一直带着你。”
哑巴女人写了一串数字,是电话号码。
她写的很快,好像默默回忆了无数遍。
水银点了点那张纸:“你的名字。”
哑巴女人写了名字。
水银看了眼,起身去借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水银语气平静地告诉电话对面的人,他们的女儿在什么地方,过来接她。
电话那边有人哭有人笑,再三询问了她地址,水银在一天后就见到了一大家子人过来接人,据说是先坐飞机再转车,一对五十多的老夫妻,还有两个二十多的年轻人,一个十几岁的姑娘。
哑巴女人怯怯看着她们,最开始并不敢向前,直到那个五十多的女人朝她伸手哭着喊了一句,她才跑了过去抱住对方。
水银不太喜欢这样的场景,她在洗手间里,听到那两个年轻人和一个姑娘在走廊里小声说话。
“大姐这几年好像是被人卖进山里了,好像还跟人生了孩子……她这个年纪,回家里也不好住吧。”
“家里一共就那么大点地方,是不好住,过段时间让大姑给她找个工作,搬出去住也行。”
“我就怕别人说闲话,你们不觉得丢脸啊,唉,你们看到刚才那个和大姐一起的女人了没,她也是被拐卖的?爸妈是不是还要给她钱?”
“是要给点,但也不能给太多,两千块差不多了吧。”
水银在洗手间里仔仔细细洗了手,看着镜子里憔悴的面容,她想,其实离开那个大山的囚笼,伤害也不会停止,外面的世界还要继续给她们以痛苦,甚至这痛苦会更剧烈。
她带着从刘家拿出来的那点钱,没有和哑巴女人告别,悄悄离开了这里。
她会找到继续生活下去的办法。
也会找到继续生活下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