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尚之信咧嘴笑道,“有老伯挡着,朝廷不和娘娘睡,咱弟兄就不要管他这扯淡的事了。”
耿精忠一向以儒将自许,很听不惯尚之信这种粗俗不堪的言谈,轻声一笑说道:“之信兄,大意不得啊,一个傅宏烈,一个孙延龄,都在你的地面哩!”
“世兄果真把我尚之信当作酒色之徒了!”
尚之信看看吴三桂,忽然噗嗤一笑,“我这人干什么事便想什么事,这会子坐在这里看戏,就要把心思用在‘色’上;等日后真个境内有事,自然要一心用兵。
和文人硕儒打交道,我就将心思用在‘道德’‘文章’上。
熊掌吾所欲也,鱼亦吾所欲也,我偏要二者兼得,岂不妙哉?孙延龄刁猾近利,善观风色,并不难对付;傅宏烈嘛……我只向老世伯借一个人便能对付!”
“谁?”
吴三桂吃惊地问道,耿精忠也讶然地注视着尚之信。
“汪士荣!”
尚之信嬉皮笑脸地答道,“傅宏烈的把兄弟。”
“汪士荣有公务出去了。”
吴三桂真的对尚之信刮目相看了。
这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上山来一直把自己装成个包,谁料他竟有如此一招,正是所谓胸有城府之严,心有山川之险了。
吴三桂不由得欠欠身子,笑道:“想不到贤侄这会儿才真人露真相!
听人说,你在广州生吃人肉,可是有的?”
“诚然!”
尚之信冷冰冰说道,“此乃御兵之道也!
我的下属多是从山上收编来的土匪,我不凶悍杀人,他们肯服我?家父带一辈子兵,却没有瞧透这一层,所以他们都不听他的——无毒不丈夫嘛,我这块荆山璞玉,只好装成一个山大王了。”
说罢仰天大笑。
这样的心术太可怕了,耿精忠竟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这个姓尚的,上山半月有余,满口粗话,举止荒唐,连老奸巨猾的吴三桂都被瞒过!
但这又何必呢?耿精忠略一沉思也就明白过来,尚之信乔装痴愚,是在等自己,观察自己!
他又偷眼瞧了吴三桂一眼,吴三桂却似全不在意,不但不责怪,反而十分高兴。
吴三桂原来担心广东局势难以维持,现在他的顾虑一下子解除了。
吴三桂兴奋地立起身来吩咐左右:“请刘玄初先生,还有夏国相、胡国柱他们也来!”
说着又对耿、尚二人笑道:“你们不是说四面观音、八面观音是绝色吗,请再观赏一下十姊妹们的演技吧!”
说着便拍了拍巴掌。
随着掌声,两位观音的演唱戛然而止,列翠轩西厢房帘栊一动,便听到细细的珠摇翠晃、佩环叮当的声音,十个妙龄女郎含羞带笑,怀抱琵琶款步而出,轻盈得好似柳絮抛风、浮莲戏水,排立在绿草坪上。
为首的阿紫尤为引人注目,她粉黛淡施,蛾眉轻扫,明眸传情,双目生辉,配着绿草坪上的点点黄花,更加艳光照人。
再看那四面、八面二位“观音”
,虽也是桃花人面,却顿失颜色。
耿精忠不禁叹道:“今日方知‘六宫粉黛无颜色’佳句的妙处!”
尚之信手托下巴,似乎在专心致志地品评着美酒佳酿。
刘玄初、夏国相、胡国柱,由吴三桂的贴身侍卫打虎将军皇甫保柱引着,从东边月洞门鱼贯而入,王永宁、马宝一干武将也都跟了进来,在吴三桂的左右两侧依次坐好。
保柱挺胸凸肚,手按宝剑立于吴三桂身后。
吴三桂一边命阿紫他们开始演奏,一边笑谓耿精忠、尚之信道:“二位贤侄的鉴赏不谬,此乃小女吴梅派人从杭州专门送来的……”
话音未落,几声清冽动脾的琵琶声如冷泉滴水般划空而起,四座立时寂然。
四面观音和八面观音对视一眼,知趣地退到旁边,一个执箫一个持笙,轻按细吹与琵琶相和。
刹那间,列翠轩沉浸在一派仙乐之中,隐藏在三藩首脑内心里的烦躁、沉闷、压抑的情绪被扫除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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