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到仍有人看守在自己身边,苦笑一下又坐了回去,却听船上摇橹的人竟有心情作歌:
妹相思,不作风流待几时?只见风吹花落地,不见风吹花上枝……思想妹,蝴蝶思想也为花。
蝴蝶思花不思草,兄思情妹不思家……
歌声方落,另一个人笑道:“你唱的这个毕竟太俗,还是阿紫姑娘编得更好。”
说着扯开嗓门便唱:
峰峰斜倚俯清溽,一叶孤舟乱后身。
萍迹无涯莫回首,不向烟霞觅知音。
秋坟春草三杯酒,天上人间两处心。
招魂一篇君读否?夜夜劳我梦中寻!
伍次友体味歌中词意,不禁痴了,但不知这位阿紫姑娘是何许人,竟有如此手笔,不知她有何怨恨,写出这样悲酸幽愤的曲儿。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光亮一闪,皇甫保柱秉着灯烛走进舱来。
伍次友这才看清,自己身边围坐着四个公差。
更使他惊异的是,内舱竟还有一个妙鬘云鬓美目流盼的女子,隔着舱窗正在打量自己!
皇甫保柱觑着眼瞧瞧伍次友,笑道:“伍先生,受惊了吧?气色瞧着倒还好。”
“有什么话,要怎么样,都听便。”
伍次友别转了脸冷冰冰答道。
“先生!”
隔舱的阿紫移步出来,满面正容向伍次友敛衽一礼,说道,“吴三桂再不好,总是汉人,五华山虽无金銮殿,却不是胡腥世界!
像你这份才情,难道连这个理儿也参不透么?”
“你是谁?”
伍次友目光如电扫了阿紫一眼。
阿紫叹息一声,径自在对面坐了,沉思着说道:“与你一样,也是天涯沦落人。
景遇不一,心思各异,何必一定要知道我是谁呢?”
旁边的保柱便道:“这是我家王世子的如夫人紫云姑娘。”
听说是吴应熊的侧室夫人,伍次友哼了一声,冷笑道:“像你这样的人,竟写得出那样的诗来,实在要算一大奇事。
要么你是身世悲苦不堪对人言,要么你就是世间第一大奸大恶之妇了!”
紫云听了这话半晌没有言语,清澈得像寒塘一样的目光盯了保柱片刻,嘴唇急速地颤抖了一下。
保柱曾几次看到她这种神情,见她又注目自己,忙低头别转了脸,却听阿紫口气一转,笑道:“你伍先生无非想说我是什么纣妲己、汉飞燕、唐武曌,我都认了。
我是什么身世,大约无人能知,反正与你毫不相干!”
“本来就毫不相干!”
伍次友轻蔑地瞥一眼紫云,“是你不知羞耻上来攀话的嘛!
男女授受不亲,请免开尊口吧!”
阿紫的脸腾地红到耳根。
以她的姿色才貌,不知有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经历的世事多了,在她面前尽是男人神魂颠倒的目光,能矜持一点的已算恺悌方正君子了,她还从没有遭人如此厌弃。
沉默片刻,紫云突然格格地笑起来:“好一个清白君子,认夷狄为君父,为鞑虏做奴才,竟厚着脸皮引用孔夫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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