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铭笑了笑,“娘,我想通了,为了我一双儿女作想,以后恪守侧妃的本分,对王妃恭敬,对女官客气,洗心革面,改过自新,当一个无可挑剔的侧妃。”
女儿突然转变了态度,卫国公夫人大喜,抱着女儿笑道:“乖女儿,果然当了娘就不同了,终于开窍了……”
“对啊,当了娘了,也该为了孩子考虑将来。”
邓铭拍了拍母亲的脊背,屋中闷热难当,她对着紧闭的门窗露出冷笑:王音奴,此计若成,你王妃的位置怕是保不住了。
落地的凤凰不如鸡,我今日受的苦楚,将来定加倍,不,十倍奉还!
金陵北城,鸡鸣山。
太子妃今日下葬,宗室皆到场送葬,齐声举哀,吕侧妃干脆哭晕过去了,当晚宗室们都住在鸡鸣寺听和尚们念经超度。
深夜,周王朱橚辗转难眠,索性乘着夜凉出禅房四处走走,不知不觉来到了宝公塔。
宝公塔是纪念梁代高僧宝志的塔墓。
塔前有一座石碑,叫做三绝碑。
是唐朝著名画家吴道子所绘的宝志禅师画像、诗人李白所题的诗句,由书法大师颜真卿撰写,诗书画皆是人间绝品,所以叫做三绝碑。
三绝碑如此珍贵,不少文人墨客来此膜拜,或者干脆拓印碑文回去裱糊起来欣赏。
去年秋天,朱橚和王音奴相恋,两人结伴在宝公塔游玩,就一起用纸墨软刷拓印碑文……
可惜不到一年就物是人非了。
恍惚中,朱橚回忆着王音奴的绝美笑颜,她仔细擦去石碑的灰尘,涂上白芨水,将白纸糊在石碑上。
当时朱橚还笑问道:“你家开香料铺的,怎么对拓印碑文如此在行?”
王音奴一楞,而后反问道:“你还是个江湖小郎中呢,怎么有雅兴来这里拓碑文?”
她骗了我,我也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这段感情从开始到结束都是欺骗,可是又偏偏美的那么不真实,难以忘怀……
朱橚带着回忆走向了三绝碑,蓦地看见石碑后有衣角闪过。
“什么人?”
朱橚厉声问道。
“是我。”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石碑后响起,王音奴穿着玄色道袍,绾着道髻,簪着一支乌木簪子,一阵晚风起,卷起宽大的袍袖,王音奴眼睛微红,睫毛湿透卷翘,像是刚刚哭过。
旧情人在旧地见面,都微微一怔。
这么晚来到三绝碑前,两人的目的都心照不宣。
旧情已断,但人心复杂,藕断丝连,岂是人为控制的?回忆犹如一根无形的绳子,将他们的脚步牢牢绑住,扯向了那些记录过去美好时光的地方。
原来我不是一个人怀恋过去的感情,她(他)也……
两人对视,许久都没有说话。
王音奴成为秦王妃后,两人在各种家宴祭祀等场合见过,但周围都有他人在,从未单独见面。
朱橚首先打破了沉默,说道:“那天半路看见你的车驾折返回府,听闻你病了,现在身子可好。”
王音奴来三绝碑悼念逝去的爱情,过去有多么美好,现在就有多痛苦,看见朱橚也半夜踏月而来,她心里五味杂陈,明知叔嫂私下见面于礼不合,她依然舍不得挪开目光。
可是听到朱橚说起那天车驾折返一事,王音奴瞬间回想了在马车上屈辱的一幕,她身形一颤,藏在袍袖下的双手冰冷,猛然清醒过来了。
不行!
政治婚姻的冷酷、秦王府的龌蹉,本该是我一人承担的,周王无辜,千万别再将他卷进来了!
王音奴踉跄着连连后退,直到撞着了冷硬的三绝碑才停下脚步,“周王,夜深雾重,早点回去休息吧,告辞了。”
王音奴快步离开了,宽大的道袍衣带当风,飘然若仙,消失在夜色中。
朱橚的心脏一直在狂跳,提醒他刚才四目相对时的缱绻并非幻觉,那天拓印完碑文后,王音奴将刷子墨水等物收进篮子里。
“东西重,我帮你提着。”
朱橚伸出右手,也提着竹篮的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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