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书称成汤之德曰:从谏弗咈,改过不吝。
汤,圣君也。
不曰无过而曰改过者,言能舍己而从諫,则不害其为圣也。
及纣为天子,强足以拒谏,智足以饰非。
纣非无才智也,然身灭国亡而天下之恶皆归之者,言其复谏自用,才智適足为害也。
前代帝王无不以纳谏而兴,拒谏而亡,著在史册,一一可考。
盖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贵则骄心易生,富则侈心易动,一日万机,则不能无失,固当开道而求諫,和颜而受之。
其言可用,则用其言而显其身;言不可用,则恕其罪以来谏者。
夫纳忠好谏之臣,初若逆耳可恶,然其意在於爱君而忧国;諂佞阿諛之士,始若顺意可喜,然其情止於媚上而徼宠。
人君诚能察此,则事无过举,身享美名。
故曰: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
其薄敛曰:
古人有言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人君恭俭节用,取於民有制,则民力宽裕,衣食滋殖,自然乐输租赋,以给公上。
若暴征峻敛,侵夺民利,物力已屈,而驱以刑辟,势必流转沟壑,散为盗贼。
为人上者,將何利於此哉?故善言治道者,尤恶聚敛之臣。
曰: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
前代帝王或耽于声色,或盘于游畋,或好治宫室,或快心攻战,於是小人乘间而肆其邪谋,为之敛財以佐其横费。
世主不悟,以为有利於国,而不知其终为害也。
赏其纳忠於君,而不知其大不忠也;嘉其以身当怨,而不知其怨归於上也。
昔鹿臺之財,鉅桥之粟,商纣聚之以丧国,周武散之以得民。
由是观之,人主之所当务者,仁义而已,何必曰利!
其省刑曰:夫临下以简,御众以宽,百王不易之道也。
昔汉高祖去秦苛暴,约法三章,以顺民心,遂定王业。
孝文循之以清静,而几致刑措。
然则为治之要,果在於省刑,而不在於烦刑也。
况人主之於刑狱,其势不能亲临,则必委之於臣下。
故峻推鞫,则权在於狱吏;广侦伺,则权在於小人;肆刑戮,则权在於强臣;通请謁,则权在於近习。
();() 自古奸臣將欲诛锄善人,自专威柄,必数起大狱,以摇人心。
何则?
狱犴之间,其情难知,锻链周內,一繫於吏。
及夫奏成狱具,则虽有冤抑,人主何从而察哉?然则欲姦雄不得肆其威,善良有以安其性,莫若省刑而已。
自三代以还,有天下者数十姓,惟宋受命逮今一百二十有六年,中原无事,不见兵革。
稽其德政所以特异前世者,直以诛戮之刑,內不施於骨肉,外不及於士大夫,至於下民之罪,一决於廷尉之平,而上自天子,下至於有司,不復措意轻重於其间。
故能以好生之德,感召和气,而致无穷之福。
祖宗所以消恶运、遏乱原者,呜呼,远哉!
虽甚盛德,无以加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