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一听,厨后隐约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透著一股烟硝火气,与收拾桌凳的跑堂相映成趣。
。
“那人在哪儿?”
独孤寂笑问。
掌柜伸手一指,见节瘤浮凸的樗树下停著辆板车,上覆草蓆,蓆下伸出一双修长脚板,足趾亦长,沾满泥巴,反衬出肌肤白惨,浑无血色,分明是具死尸。
梁燕贞一凛之下握住短枪,阿雪本能转头,没敢细看,身子挨近贝云瑚。
“死人教你做饼?”
独孤寂重重一哼,神色沉落。
“……那你吃了死人的饼,又怎么说?”
草蓆下传出一把有气无力的衰弱语声,虽是悠断虚乏,仍能听出其中不豫。
看来鬼讨祭品还是有火气的,语音方落,接着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剧咳,草蓆面上却没怎么起伏,底下之人怕不是身薄如纸。
医道本分文武,武功练到十七爷这般境地,对人身经脉气血的掌握,不是郎中庸医可比,一听便知此人五痨七伤,却非沉疴重症所致,而是体虚已极,以致气若游丝。
以独孤寂的内功造诣,竟未听出草蓆所盖是个大活人——起码是半死不活——但十七爷一向不是小气家家的脾性,何况还吃光了人家的饼子,不好恶言相向,笑道:“不好意思啊,吃了阁下的饼。
既如此,我请你吃肉喝酒罢。”
“好啊。”
那人幽幽道。
簇新的草蓆半天都没动静,连呼吸的起伏也不见。
阿雪瞪大眼睛盯了半天,揉揉眼睛又继续瞧着,反复几次,对贝云瑚悄声附耳:“我觉得他是死人,真的。”
独孤寂端起盛着熟牛肉的盆子,怡然道:“阁下莫不是行走不便?不要紧,是我请你吃东西,送上门也是应该的。”
一脚跨出长凳,便要起身。
那人却道:“不不不,客随主便,应该是我过去才对。”
说完便无声息。
四人等了半天,贝云瑚左右张望,以气声对虚空中说:“您这是来了么?酒肉尚飨,请您慢用。”
带阿雪双手合什,低头默祷。
梁燕贞浑身毛,娇躯本能往爱郎处挪去,就差没跳上他那条板凳,冲贝云瑚恶狠狠一瞪:“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那人虚弱的声音飘出草蓆。
“能不能……拉我过去?我也想同大伙一起围着桌子吃啊,交新朋友多好。”
独孤寂又气又好笑,无奈自家理亏在先,不好作,将揣入左袖的珊瑚金细炼哗啦啦一抛,信手甩出,一卷一扯,板车骨碌骨碌滑将过来。
贝云瑚将阿雪拉到身畔并坐,让出一条板凳。
“要不要拉你起来?”
独孤寂打趣。
“……好。”
草蓆下伸出一根啃得干干净净的粟米棒子。
看来此君病则病已,倒也不欲与男子肌肤相亲。
独孤寂憋著一口老血,瞪了忍笑的贝云瑚一眼,握著粟米棒子将他拉起。
草蓆翻落,一名浓披面的苍白男子坐起身,袍子松垮垮的,内里未著单衣,敞开的襟口露出嶙峋的胸膛;独孤寂的瘦白与之相比,简直不能更阳光健康了。
男子蓄著及胸长须,并著披覆的长掩去大部分的面容,不知怎的,那张两颊凹陷、颧骨贲起的瘦削脸孔,并未予人肮脏邋遢之感,反而有着人造物般的巧致,若不是戴着人皮面具之类的物事,或许在病成这副模样之前,居然还是个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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