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营里都是年纪大的长辈。
唯一一个少女明绣,在他眼里宛如恶魔,从来不敢惹;眼下突然出现一个明艳可爱,又不会欺负他,甚至跟他算是休戚与共的女郎,有些时候便难免忘形。
甚至,看到她因此生气发怒,他暗地里却反而窃喜,毕竟……是个探索学习的过程。
让他学到,如何引逗女孩子的一嗔一笑。
他从小无父母,表面上没心没肺,其实心思也难免细腻,懂得观察周围的人。
早就看出来,罗敷阿姊虽然表面上凶,心地不坏,从来不会故意算计人。
更何况,她就算凶,似乎也只对他凶过。
这就十分值得玩味了。
但夜路走多了见鬼。
一次次的试探底线,这次终于捅了马蜂窝,让她头一次开始质疑他的人品。
他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伏在地上,轻轻朝她一拜。
他不敢往上看,只敢往下看。
眼看到她裙角曳地,一双足尖踏在竹席边缘,两只薄袜洁白整齐,线脚细密。
他深吸口气,“王放对天发誓,绝无轻贱侮慢阿姊的意思。”
这句话说得前所未有的诚恳。
说毕,袖子里摸出手套,仔仔细细的戴回去,表示再不敢碰她一指头。
罗敷凝目看他。
他低头敛目之际,眉目间的狡狯藏进了眼窝阴影,倒现出些清秀隽朗的样儿,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信任亲近。
可读过书的人,发个誓能有多算数?这人心眼比星星多,以后焉知不会再找其他方法戏弄她?
但她也看出来,十九郎在很多方面还丢不掉孩子气。
少年郎大抵比女子晚熟,也许他没她想的那样居心叵测?
她还在踟蹰要不要信他,忽然耳朵一尖,薄袜不安地缩回裙摆,再一回身,竟而听到院子里趿拉着脚步声!
一声带着困意的少女话音:“……夫人?你在说话吗?有何需要的吗?……”
明绣。
她在房间里跟王放拧巴着,又是挣扎又是叱骂,虽然都压着动静,到底断断续续传出了些声音。
明绣半夜出来解手,恰好听见,想起自己肩负的职责,赶紧过来表示一下关心。
罗敷眼见王放脸色一变,眼睛立刻往窗户上瞄。
她马上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他的聪明劲儿哪去了,敢撩帘子跳窗户,屋里还亮着灯,光景立刻泻一院子!
明绣推门,发现闩住,再问一句:“夫人没睡?咦,为何帘子也拉这么厚实?”
寻常人睡觉,谁不是窗纸透月光,在房里留些微末的亮意,以便日出早起。
哪有捂得严丝合缝的,简直像个漆黑的大衣柜。
除非是有失眠症。
装睡是不可能了。
都是同龄女孩子,明绣身上还有着照顾她的任务,不开门也说不过去。
罗敷顷刻间便做出权衡。
王放再怎么出格,现在必须保他。
往床后面的屏风一指。
王放意会,刺溜一下藏到后面去,还不忘把他那双鞋扯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