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氏的家主是他,他这几十年过得是居士的日子,养鸟喂鱼逗玄孙,身体也不好,就是个名义上的位子。
有出息的小辈们都走文举的路径而不涉军队,不到逢年过节想不起他来,这厢却被今上想起来了?拟折子,怕是只图个名,毕竟常氏家大业广,后面跟着一串小官。
“敢问陛下……是何折子?请陛下示下。”
王放修长的手指在瓷杯上一弹,微笑道:“朕要你弹劾吏部拔擢考选官员贪污受贿一事。”
罗敷竖起耳朵不明所以,常玄义也一头雾水,直直盯着自己的桃木拐杖,半晌摸不出一点头绪。
吏部的差位都是肥差,受贿只要不超过限度,做国主的一般都不会拎到明面上来说。
拔擢考选官员……是朝中出现了党朋之争?不可能啊,今上不是先帝,对结党营私不知管的有多严。
民间士子呼吁扫出贪官污吏?可是五六月份的时候,不是已经砍掉一批贪腐官员的脑袋了吗?
定国公慢慢地拨弄着佛头朱砂手串,久久不用的脑子飞速地转着,忽地福至心灵,扬着嘶哑不稳的声线道:
“臣多嘴,贪污受贿一事,吏部考功清吏司干系重大,臣是否要在折子上点出来?”
考功清吏司……元乘?罗敷蓦然记起梧城的深宅院里,王放在前堂议事,她在后院对付他儿子,真是不好的经历。
王放利刃似的眸光扫过去,颔首道:“不错,元郎中的好日子到头了,朕等了这么久,只差国公爷的一份折子。”
定国公从椅子上滑下来,伏地再拜:“陛下叮嘱,老臣便是赴汤蹈火也定然会去做,何况是一份小小的奏折?”
罗敷这个角度堪堪能看见他沉静而深邃的眼睛,她并不熟悉这样的目光,也许是隔得久了,都忘了他算计起来是什么样子。
王放笑了笑,拿盖子撇去浮沫,温言道:“国公忠心可鉴,朕心甚慰。
可就这小小的一份折子,国公也认为能用它来和朕讲条件么?”
“臣不敢!”
定国公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角落到地毯上,强自稳住心神道:“陛下误会臣,臣只是……”
王放支颐,像是觉得好笑,“国公有什么话不能说完的?那么朕就替你说罢。
常氏一门近百人在京为官,若安分守己,朕不会费力气针对他们。
国公这份折子递上去后,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朕也不会过问。
朕只是要你常氏一句话,这句话对国公族中无足轻重,但于朕,更甚于越藩,却是党务之急。
国公明白了么?”
定国公三拜,紫红的袍服铺在地上,骨瘦如柴的影子在墙上晃了晃。
第94章蜜糖
出乎意料,这个要求几乎是立刻就被批准了。
侍女把她引到王放的精舍外面。
原本卞巨的意思,也不愿轻易让罗敷和王放见面。
一是为了以此为要挟,二是怕这两位都是倔强死硬的性子,单独一个,已经油盐不进,若再见面,两人相互鼓鼓劲,同仇敌忾一下,岂不是更难对付。
但眼下的情况愈发不妙。
随身大夫神色凝重地报告说,“嗣君”
已两日未饮食,也不服药,一日里,多半日都昏迷着了。
事实证明,即便是虚弱得四肢无力,堪称任人摆布,人的一口牙关尚能咬得紧,撬不开他想说的话,也灌不进他不想吃的东西。
多少珍贵药材熬出来的精华,一碗一碗的交代在小小的卧房里。
浓浓的药汁流一地,丝滑菱绮的床单被浸得透湿,一攥能攥出水来。
也就是卞巨有钱能烧。
换个寻常大户人家,也得掂量掂量这“灌药”
的成本。
想杀死一个人很容易。
即便那人再结实健壮,求生欲再强,只要须一条开了刃的冷锋,便可以快到风驰电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