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传夫人进正房议事。”
罗敷受宠若惊,心道这院判大人还不至于连一丝面子都不给她。
她前日准备写信通知大使,不料这位从来没现过正身的五品右院判修书一封,托人送到了药局门口,说隽金坊治安良好,届时请独自步行前来。
她总算得到一点安慰:不单是她一个人在忙,人家也忙得很,下了值之后非要等到大晚上才能挤出时间见见下属。
大使怎么说也是兼职,药局里人员变动也正儿八经是公事,方氏不可能不告诉他,那么今晚院判大人是懒得挪足,想让她一路走到头了?
罗敷不出声地想着,没几步就到了主屋。
罗敷觉得这座府邸小的挺正常,院判看中的可能只是这里的位置和人脉,家里供不起那么多仆役土地。
谢过管家,小厮也跟着他一道走了,她在屋外停了片刻,看这阵势是要自己单独入内。
屋子昏昏黄黄的光线从窗格里透出来,好像主人吃过晚饭后就躺在榻上眯了一会儿。
罗敷推了门,开门的刹那,明晃晃的灯刺得她立即遮住眼。
这窗纸异常隔光,猛然从黑暗里进到亮的地方,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一瞬间的难受,于是腹诽甚深地朝座上看去。
房内只有一个婢女随侍,清瘦的中年男人端坐在座位上,面色冷淡地拿银剪子拨了拨手边的烛芯,“咔嚓”
一刀下去,似有似无地从鼻子里冒出点气来。
他生着灰色的短须,脸容略长,颧骨稍高,神情肃然,一双狭长的凤眼往门口掠了掠,咳了一声道:
“秦夫人吧,久仰。”
他说完,青色绸子的衣袖下露出苍白一指,对下首的椅子斜着轻轻一抖。
罗敷从善如流地坐下,道:“大人忙碌一天,下官此时来,真是打扰您了。”
司严示意婢女上茶。
那名叫碧云的丫鬟腿有几分跛,一摇一拐地拎着茶壶放到桌上,倒了满杯,退到屏风外去了。
司严皱眉道:“秦夫人,我们放开了说罢。
药局里最近生了大事,虽然我有十分把握这事与我们这些人无干,但附近的人都听闻我们局里死了个医师,因向地下赊贷还不上被人弄死了满门,这对药局百害无一利。
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敷听他一口一个“我们”
,亦不动声色地蹙蹙眉,温和道:
“是这样的,那位医师四个月前入药局,京畿时疫的一个月来趁我们不在用药局的利润为他夫人治病,我们觉得此人心术不正,他又主动要求离开,也不好阻拦。
后来我觉得做的过了,便同齐医师去他家给些钱财过渡,却发现他妻子死在家中,他自己也在家门口的巷子里丢了脑袋,他女儿当下作为知情人住在官府。”
司严颔首,叹了口气:“各自生活都不易,得饶人处且饶人。”
罗敷不想再和这位慈悲为怀的顶头上峰说一个字,却听他接道:
“你且说说你的看法。”
罗敷无语凝噎,她开始觉得院判大人从不出现在药局里,真是造福下属。
天天让她对着这么个前后不一的大使,她肯定会再延长假期的。
“下官初来,对药局的了解甚至没有两位年轻医师多,不过在这三个月里,大家各自的状况都看在别人眼里。
齐医师报官后对我们坦言,这位医师可疑之处不是无迹可寻。
方先生一直后悔招了个不明底细的人进来,竟无一人晓得他与外界的哪些人有什么联系。
齐医师第一次去王医师家时,他正和妻子吵架,连刀子都快动上了,当时是王医师赶着他出门的,万富和我说现在想来觉得他好像是怕他待久了一样。
药局有时闭户很晚,东西厢房住的是林齐二人,王医师并不在药局,齐医师心细如发,深夜睡醒出去透口气,却几次见他在大门口徘徊,还有一回从耳房的窗户里看到他和另一人远远地谈话。”
她说了一长串,也不指望院判能理清楚,就是表明一下此人身份只得斟酌,把万先生搬出来当挡箭牌。
这番话她说过好几遍了,已经倒背如流。
司严抚袖道:“夫人不必这般拘谨,药局先前人手少,眼睛也少,你们现在做的推测也是由果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