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物的作用至少能压制个把月,这么一想,前途光明不少,现在更是多了个选择。
无论真假,依着他的意思,定是要试一试才罢休。
王放之所以同意匈奴的要求,正是出于对这封信的考虑。
她望着他的目光泛起细微的愁绪,如果他不是别无选择,定然不会委曲求全,要他被迫在权衡之下做出决定,实在是一种罪过。
罗敷歪在椅子里,看上去有些沮丧,他忍不住走过去,用指尖将她的嘴角拉出一个笑容。
她乖乖地让他摆弄,没了往常的脾气,捉住他的手贴在脸颊上,褐色的眼睛也眯起来,像只刚睡醒的猫。
“上面是朵莲花么?”
王放拿起看了数遍的信,摩挲着银色的暗纹。
她从鼻子里应了一声,“我们在匈奴的时候用的不多,最多的就是你收到的。”
暧昧的、带红色双鲤图案的金红信笺,艳俗得很。
他揉揉她的脑袋,“这个有什么寓意?”
罗敷一时答不上来,眼神透过那朵亭亭玉立的莲花窥视到一点回忆的残片。
她垂下眼帘,竟发现自己能毫不费力地记起信中的每一个字。
——十年聚散,天涯尚远,骨肉惟托于一面。
危灯残烛之年,瞽目无以为顾,常忆元德中汝母新丧,恐汝惊惧不得眠,阁中彻夜秉烛,今虽不能久视,燃灯焚夜,坐至宵尽,犹汝在枕旁矣。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罗敷低念出声,水榭里的风像妇人的手,温柔地拂过发梢,“五岁半之前在宫中念书,先生教古诗词,不懂什么意思,先背了再说,下学回去有婆婆给我解释。”
有所思,望旧乡,长路浩浩,忧伤终老。
“确定不是某个明都的世家公子送给你的?”
他调侃道。
罗敷转了转眼睛:“对啊,就是贺兰家的小哥哥,蒙他父母关照,我还在他家住过几天呢。”
王放明知她在胡编,还是不愉快地道:“你祖母倒是担保让那位贺兰公子送你出明都,可见渊源不是一般深。”
洛阳求亲的国书送至北帝案头,就是给了他们正大光明出条件的机会。
盖着玺印的绢帛从千里之外火速寄来,却只提了一个要求——郡主必须从明都出嫁。
梁帝苏桓身后是整个庞大的宇文氏,他们要求的越少,就意味着越复杂,就算约定届时派贺兰津和原先靖北王军中的副官送嫁,也无法让人感到诚意十足。
能请动太皇太后写这封手札的幕后主使,无疑看透一切。
不仅是匈奴的局势,还有南安的叛乱,失败的藩王,道观里不甘心的嫔妃,重回洛阳的药局医师,按兵不动的将军……以及方家三代暗中的努力。
全都了如指掌。
——宫内尚余木芝小半,系汝师早年自南国携至京都,另有北岭素华,存以冰雪,封箱待开。
汝兄特令老妇语诸药,吾不明医理,不知汝近况,担忧夙夜,朝夕盼汝归。
言无假,汝可信之。
寻木华,菩提雪。
果真被徐步阳说中了,这才是她回去最关键的理由。
罗敷相信这纸上写的句子都是真的,却对他们让太皇太后执笔的真正目的耿耿于怀。
祖母是最不愿她回明都的人,不吝劳神相劝,背后必定出了大事。
她想过有可能是祖母不同意,借此令她离开洛阳,但双方已经昭告天下,盖棺定论便不可改。
方氏要解药,明都有,她要药引,明都也有,好一招请君入瓮。
湖面上散落的月光随着水波粼粼荡开,她的心也跟着乱,最后连个强笑也装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