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胥身体和精神损耗太多,神志已经有些模糊,他费力地抬起胳膊放在贺思慕的后背上。
“我小的时候,曾经掉进我们家后院的一个地洞里……”
他声音很轻,仿佛呓语般说道:“那个地洞,真黑啊,墙壁又滑,洞口又高,我吓坏了就哭着喊人。”
贺思慕拍着他的肩膀,安静地听着。
“然后我就看见了我父亲,他站在洞口外面低头看我,他说他不会拉我的,也不会让任何人下来救我。
我要学着自己爬上去,如果我爬不上去,就饿死在洞里吧……”
“我哭着求了他很久,但是他走了,没有理我。
后来我爬了很多次,摔倒在地上无数次,最后真的自己爬出了那个洞。
我就想,原来我不需要求人,我自己可以把自己救出来……没有别人会来救我,父亲也不会……”
贺思慕想,怪不得他从未怨过他父亲不救被绑架至丹支的他,他们的隔阂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等我十四岁回来的时候啊……几乎没有人记得这件事了。”
段胥蹭了蹭贺思慕的脸颊,低低地说:“有一次我跟管家说起来,他想起来了。
他告诉我其实那天,父亲一直在不远处守着这个洞口,太阳底下站了几个时辰,直到看见我从洞里爬出来才离开……”
贺思慕拍段胥肩膀的手就停住了,段胥长长地叹息一声,他抱着贺思慕,说道:“或许他是爱我的,他应该是爱我的罢。”
比起几乎从未给过他关注的母亲,至少烈日下那几个时辰中,他的父亲付出过真心。
“但是太迟了,所有的时机,都太迟了。”
父子之间,血脉相连,恩重如山,却心有罅隙,所求各异。
太迟了。
贺思慕吻了他的额头,轻声道:“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不要想这些事情了。”
段胥慢慢地点点头。
方先野在城外金安寺探望松云大师时,收到了段静元托丫鬟带给他的信,信上说段胥回来了,但是目前昏迷不醒。
他将那信放在烛火上烧了,低声道:“消失一个多月,尽给人添麻烦。”
这下他终于不必再隔三差五到段府假扮段胥了,方先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一桩事情过去另一桩事又浮上心头。
那道仍被他保存在家中的圣旨梗在他的心里,如鲠在喉。
“大师,我该如何?”
方先野望向对面的松云大师,这样问道。
他虽没有说是什么事情,但松云大师却清楚。
这位长年波澜不惊的老者捻着佛珠,叹道:“阿弥陀佛,薪火不停,识性相攻,安得不危?无愧于心便是。”
“无愧于心……”
方先野喃喃重复。
可是人心复杂,即便是自己的心,又有几人能看透?
方先野告别了松云大师,从金安寺回到府邸时便见管家惊慌失措地跑来,对他说道:“大人!
大人不好了,您出去的这半天,家里遭贼了!”
方先野怔了怔,忙道:“丢什么东西了?”
“大人您的书房和卧房被翻得一塌糊涂,您平时不让我们收拾,我们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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