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黄昏,御书房内。
明黄色的帷幔前,两盏绘有龙凤的八角纱灯的灯光朦胧而晦暗,照得墙壁两侧的山水画卷、黑漆木柜生出几分无端的暖意,雀状熏炉里的龙涎香燃得正酣,篆香缭绕,沉闷而淡然的微甘盈满了整间书房。
案前,放置着一摞各地近日呈上的奏章,期间大多便是关于西南近日的旱情,萧憬淮手持狼毫笔,映着灯光,批阅着眼前的那一大摞奏章,手边的长明灯烛火摇曳,忽明忽暗,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昨日夜里归家,贺重霄终究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忧虑,连夜拟写了一份关于南诏边疆事宜的奏章呈予圣上。
萧憬淮在看见那份奏章后沉吟半晌却并未置可否,贺重霄本以为这份奏章已被驳回,但方才却又听得传唤让他晚膳后移步御书房,商榷此事。
贺重霄自知此时说给斐家镇守的地区增添兵力并不恰当,但此去见与南诏相接的剑南道岭南道等地连年干旱颗粒无收,而今又因战乱而又有不少灾民落地为寇,百姓一个个叫苦不迭面露菜色,贺重霄终究是心存忧虑。
虽说林相已经派人前去赈济灾民,先不说经过官吏的层层剥削真正能落到百姓手中的粮食又有多少,就算今年所需的粮食真的足够了,放任山贼一直猖獗下去也绝非什么长久之计。
但此次战役后,除却例行镇守边疆的一万将士外,其余士兵全都再度收归中央,山贼窝点众多且又极为彪悍,眼下着实无法抽出多余的兵力对其进行围剿,斐家心有而力不足,只能任其继续肆虐。
派人通报了声后,贺重霄便推门步入屋内,屋内的几个侍从见此便极为有眼色的退出了房内,末了还不忘将房门阖上。
而萧憬淮却像没有察觉到有人到来似的,继续专心致志地批阅着手中的奏章。
贺重霄一时间有些犯难,他只觉自己站着也不是,离开也不是,他虽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却也不想因此种小事触犯了圣上的逆鳞,正在他进退两难之际,书桌前的萧憬淮才缓缓开口道,却是头也不抬,庄严的神情没有半分松动:
“过来,替朕研磨。”
“……是。”
虽觉有几分僭越,但君命难违,踟蹰片刻,贺重霄举手行了个揖礼后,终是走至桌旁,握着墨锭研起了墨。
时值初秋,天气虽已转凉,但却仍有着几分盛夏残存的溽热,房内又门窗紧闭密不透风,不一会贺重霄的头上便蒸起了一层汗珠,但他却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去擦拭,研墨的动作也没有丝毫的停滞或是紊乱,握着墨锭的手稳若持剑。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到夜幕完全将大地笼罩,皇宫内外已是灯火通明之时,萧憬淮终于提笔写完最后一个字,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后,贺重霄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闭目养神了须臾后,萧憬淮便睁眼望向面前的贺重霄,缓缓开口道,语气淡然若水,听不出任何感情:
“贺卿。
“臣在。”
贺重霄忙退后一步,再度行了次揖礼。
“解释下你呈上的这本奏章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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