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那日,季平有事不在宅中,江又莲对她的及笄礼敷衍了事,沈婉也不敢说什么。
这些季念全没放心上,可当她听到后院两个丫鬟笑她爹不疼娘不爱时,不知怎么,就是没能排解好那点儿作祟的情绪。
她站那儿整个人僵了又僵,最后默默跑出了门。
街外热闹非凡,反倒更衬得她形单影只,她漫无目的,独自晃过赌坊门外。
犹记得大开的门后乌泱泱一片人把赌桌围住,一个衣角破烂的扯着嗓子边喊边往桌上拍了条铜钱:“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押这边啊!”
“就谢家那位公子今年肯定也不会参加科举啊,每日无所事事的,也就是姓个谢,不然和我们这些人有什么区别!”
季念也不知道那日自己为什么会停在门口,可能就是个失意的人从别人口中听到另一个人被议论得那么难听,没来由地生出了一点同情。
很快她就觉得这份在意实在是来得莫名其妙,摇摇头欲走。
只是才转过身,便见两人迎面而来,都是极为出挑的,明顺城鲜少有不认识这两个人的。
着了魔似的,季念没法忽略飘入她耳中的对话。
“谢公子,又有人骂你了,”
穿着红衣的是荀太傅之子荀绍景,他显然是听到了赌坊里的喊声,调侃道,“扎堆骂你呢。”
季念下意识看向另一个人,他靠在她这一边,距离极近。
与他擦肩而过时,她听见那个人低低地笑了声:“随他们去说吧。”
然后,再没多一个字,没了任何反应。
人已从身边走过,季念却停下步子,木然回过头,目光迟迟没能从那个长身玉立的人身上移开。
方才同情般的共鸣太多余了,哪怕一丁点都多余。
因为他根本不需要任何同情,她一眼就能分辨出他挂在嘴角的笑不带一丝遮掩和勉强,和她努力学会消解情绪不同,他从一开始就没将那些扎人的话放在心上。
那一眼,她觉得那个人像站在云端,分明是被笑的人,却让说那些话的人都成了笑话。
然后,鬼使神差的,她看了看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走进去摸出自己身上所有的铜钱——押在了赌桌上空荡荡的另一边。
她微勾着唇角从赌坊走出,身后是众人惊讶和哄笑不屑的余音,但从里走到外短短几步路,却成了她那日最爽利的一刻。
她从来没进过赌坊,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她甚至早想到谢执可能还是不会参加科举,但她只是,想支持他。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跨出赌坊时,谢执不知何时走了回来,正对着她。
他也在笑,那笑与刚才的不同,直入眼中,落到她身上,多了几分探究。
沉默中,谢执很有分寸地收敛点笑,朝她低眉颔首:“看来在下让姑娘破费了。”
“没……我不是……”
季念想解释一下,却结结巴巴地没说出完整话。
背后赌坊中嗤笑的对象换成了她和谢执两个人,吵吵闹闹搅得人思绪全乱,淹没了她几次想要开口的念头。
季念也不懂自己心慌什么,深吸一口气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抿抿唇回望于他,面上带着点赧然。
短暂的对视后,谢执没再看她。
而后,不善的嘲弄和嘘声突然都听不见了,只剩他越过的视线,和不容置疑的制止:“烦请各位安静些。”
不管过了多久,季念再想起来那场景,依旧觉得好笑。
不是在什么高门宴请的场合,也不是在什么风景宜人处,赌坊这地方和他们两个人、尤其是他的气质真的不太搭边,可两个人就是在那里相遇了。
后来他说完那句话,真就突然没声了。
谢执再怎么说也是高门公子,是荀太傅的爱徒,背后再怎么仗着谢执脾气好乱说都可以,但人就在面前,没人敢当着正主的面放肆。
然后谢执还问她:“现下能听清了,姑娘方才想说什么?”
季念已经忘了自己答了点什么,就记得之后谢执离开时,等在一旁的荀绍景勾了把他的肩,调笑的声音不小:“哟,刚不是说随他们去吗?怎么这会儿知道让人家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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