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尘在空中弥漫,断壁残垣遮住视线,火光映红了他的脸庞。
废墟的边角伸出脏兮兮的手臂,他疯了一样刨挖,竭尽全力看清每张脸,不是沈玦,都不是。
“沈玦!”
他大吼,极目四望,“谢惊澜!
惊澜!
你回答我!”
“夏侯潋!”
沙哑的声音响起在他身后,他蓦然回首,那个人儿站在废墟尽头,深一脚浅一脚地朝他走过来。
平日里那么讲究的一个人,衣裳稍稍弄脏点儿都要生气,现在军衣破了,发髻也散了,满头满脸都是灰,像一个迷途的乞丐。
他跑过去,手脚并用爬上碎砖碎瓦,跌跌撞撞,走到顶端,抓住沈玦的手臂。
“你他娘的脑子进水吗!
说好在梨树院会合,你跑进来找死吗!”
他头一次对沈玦这样大吼大叫,眼眶发红,几乎要掉下泪来。
沈玦也大吼:“说好亥正三刻,你迟迟不到!
炮响了你也没影儿!
我怕你死掉啊!”
沈玦抹了一把他的脸,泪水血水和灰尘混在一起,他的脸看起来狰狞可怖。
沈玦红着眼道:“说好了有危险就回撤,你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样!”
他没回答,低头看沈玦的手脚,“怎么样,你受伤没?”
“我没事。”
沈玦疲惫地握紧他的腕子,两个人都在颤抖,像两片凄风中的落叶,哀怜地攀附住彼此。
这一刻才仿佛一切都定了,夏侯潋笑了一声,却比哭还难看,他前进一步,把沈玦拥入怀里。
周围的声音一下子静了,人群的奔走、佛殿的坍塌……一切都仿佛在刹那间远离了他们。
沈玦呆了一瞬,即使在最暧昧的时候,他也不敢拥抱夏侯潋。
可现在,夏侯潋抱住了他,突如其来,很紧很紧,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要把他按进骨血。
他的颈侧有湿热的触感,沈玦忽然反应过来,这家伙竟然哭了。
这个生铁一般坚强的男人,这辈子只为那个名动天下的刺客流过泪,这一刻,他哭了,沉默地流泪,无声无息,是为了自己。
沈玦缓缓回抱住夏侯潋,双手贴在夏侯潋颤抖的脊背,一下一下地轻抚。
沈玦清楚地记得每次拥抱,第一次是在谢府小院,那时候他刚刚拜师,也刚刚得知谢秉风根本不记得他的模样。
第二次是在斜阳窄巷,他们俩第一次分别,他目送夏侯潋坐车牛车,消失在撒满阳光的拐角。
第三次是在乾西四所,他被太监欺侮,夏侯潋为他擦拭手臂和脸庞,他还记得空气里的浮浮沉沉的桂花香,嘴里有泪水的苦味。
他忽然觉得时光倒转,自己不是东厂提督,夏侯潋也不是什么伽蓝刺客,他们依旧是多年前的两个孤弱无助的少年,在黑暗里紧紧相拥。
山风吹着火焰,火光在他们身上跃动徘徊,废墟疮痍在他们脚下展开绵延,他们像荒芜世界中的两个渺小的影子,孤影相伴成双,从此生死相依。
“没事了。
没事了阿潋,你找到我了,我也找到了你。”
他轻轻拍着夏侯潋的后背,慢慢说出这句话,像是安慰,像是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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