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难掩失望,刚转过身,迎儿又叫住道:“等等,看你也不像存着什么坏心,算了,既然有话,索性就在这里说吧。”
肖缙云倏地回头,欣然冲她道了声谢,暗吸一口气,就朗声对着楼上喊:“姜家娘子,上次那本并非在下的东西,只是迫不得已,替人代传,请娘子千万不要误会在下品行不端——”
迎儿被气得直瞪眼,恨不得抄起大扫帚打过去。
“就为这点小事……啧,你这人是读书读傻了么?让你在这里说,是我帮你传话进去的意思,谁叫你扯着脖子瞎嚷嚷,存心搅扰我家娘子是不是!”
肖缙云被她数落得一脸尴尬无比,搔头赔着笑脸:“在下一时操切,怎会是故意的,请姐姐恕罪,恕罪……”
“不是故意?呵,晨讲的时辰早到了,别人都在学宫听课,你却跑来闲扯这些不相干的话,也是无心的么?”
冷冷地讥讽硬生生截断了他的话,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同一处。
近旁不远的湖石后闪出金线攒绣的膝襕,一身紫色公服的人沿着青石小路傲然走来。
这不是薛邵廷么?
那袍色一亮眼,迎儿便惊住了,眨巴着眼,哪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当即噤了声,再没有刚才张嘴训人的气势了。
肖缙云更是神色紧张,似乎一见这人就浑身不自在,可还是赶忙侧身迎向他行礼:“晚生见过薛大将军。”
薛邵廷步履轻缓地走近,负手斜眸睨着他。
“果然又是你,呵,尊驾昨日可是让薛某大开眼界,堂堂的七尺男儿,居然连马背都爬不上去,如此人才,放眼天下也算罕见了。”
这话就是当面折辱,不留丝毫情面了。
肖缙云纵然是水揉泥捏的,此时也忍不住气往上冲,正身收了礼数。
“晚生只是从未骑过马而已,假以时日,虽然未必及得上大将军的骑术,但自信也不会比书院中这些同窗差。
何况御、射之礼,只为追慕先贤,陶冶情操,真到了入朝理政,经世治国的时候,哪一样靠得是靠驾车骑马?”
薛邵廷微怔,显然没料到这个貌似软骨头相的文弱书生,竟然敢开口顶撞自己,还一套一套说得有理有据。
他打量着那张不卑不亢的脸,眸色渐沉。
“好,说得好,不过,教授六艺,让士子勤加习学,既是东阳书院的规矩,也是天子圣命,若过不了这一关,便不能参加御前大考。
呵,离明年春天的考期也就只剩三、五个月的工夫,我这授业的讲官也是如履薄冰,生怕错点了不良之才,有负皇恩。
肖公子还小心为上,到时候若有什么差池,恐怕凭令尊一个大理寺卿,也是回天乏力。”
说到这里,他别有深意地挑唇轻哼,仿佛对方的前途命数都攥在自己手中。
肖缙云咬唇铁青着脸:“多谢大将军提点,在下届时有没有资格参加御前大考,山长那里和书院上下自有公论,原也不必家父置喙。”
他撑着那口气不肯示弱,语声却在发颤,转向迎儿说声“告辞”
,便转身快步走了。
脚步声远去,薛邵廷眼底的冷色也消散得无影无踪,但仍旧凝重,像沉着浓得化不开的愁绪。
愣了愣,目光转向楼上的翠阁,促然轻轻一跃,翻过篱墙,落进院子里。
“哎,你这人怎么生往里闯啊!”
迎儿吃了一惊,壮着胆子上去拦,“娘子不想见人,你快出去!
山长可是我家娘子的义父,你敢无理,我,我就……”
没等说完,便被对方回望的眼神吓住了。
“我就几句话,在门口说,不进去。”
薛邵廷干巴巴地丢下这话,人已上了楼梯。
迎儿抚着胸口顺下那口气,怎么也放心不下,赶忙跟了过去,一路冲上楼,见他站在落地罩外,似乎真就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许久不见,也没说过话,如今隔着一道帘、一座屏,薛邵廷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反倒还不如刚才那个毛头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