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阙哑言,竟无法反驳。
他的确早已羽化成仙,与天地同生,没有寿命,又如何给言梳寿命。
而造成如今不可挽回局面的,正是他自己。
就在这一片土地上,就在镜花城中,宋阙曾亲手毁去了他本可得到的一切。
言梳见他垂着头,心尖一瞬被刺痛,不可遏制的紊乱节奏逼停了她的呼吸,印象中宋阙的这张脸,不应该是垂头丧气的模样,他的眉眼,也不应当是懊悔、痛苦。
阳光下晒着的一双桃花眼,睫毛弯弯,眸色深深,曾像是装下了整个春天般温柔得能将一切冰冻融化,含着淡淡笑意,只要被他望进眼里,任谁都难以自持。
清明薄雨之后的青草味儿混合着忍冬香气撞上了那样一双眼中的日辉,匆匆于言梳的脑海中闪过。
她不禁往后退了半步,依稀残存的画面与眼前之人重叠,一样的眉眼,不一样的神情。
言梳胸腔震震,她以前见过宋阙,不是在山海,而是在人间。
斑竹成影,茅草滴雨,清风拂过暗蓝的纱衣,卷起了他的发。
言梳望向宋阙的衣衫,盯着他的胸膛,她曾经……似乎依偎过他的怀中,就在一方茅草长亭内。
言梳立刻收回视线,摒除脑海中的杂念,一股由内而生的念头拼命想要挣脱现下环境,想要从宋阙的身边抽离。
她开口问:“仙人如何称呼?”
言梳之前在信天山的山崖边问过,宋阙没回答,后来她不问,是因为她觉得没所谓。
现在看来,不是没所谓,那段记忆里有薄雨,有暖光,有清风,有花香的记忆看似美好,可却如密密麻麻的针般,戳穿了她的心肺,疼得厉害。
宋阙见她神色有异,回答道:“宋阙。”
“我问仙号。”
言梳皱眉。
宋阙知道,他一旦说出‘懈阳仙君’四个字,她必然只会如此称呼了,于是固执道:“就是宋阙,你以前便是这样叫我的。”
“好吧,宋阙。”
言梳抬眸,直直地望入了他的眼中,她道:“你说我们是夫妻?”
其实不是……
宋阙坚持点头:“是,夫妻。”
“不是仙侣?”
言梳再次确认。
宋阙张了张嘴,回答不出。
言梳松了口气:“既然只是凡间夫妻,不是仙侣,那就好办了。”
宋阙怔怔地望向她,心里已有不好的预感,他见言梳的嘴唇一张一合,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能剜心。
她道:“凡间夫妻若是相处不愉快,也有和离一说,宋阙上仙,若你坚持认下你我的夫妻关系,那我也只能请求你,和离吧。”
宋阙的呼吸都停了,他像是不确定自己听见了什么般,双眼眨也不眨地想要从言梳的脸上看出玩笑,但她又怎会与他玩笑,她已经不是过去的言梳了。
这一瞬,他的脑子里什么也装不下,心有苦痛,满是那一句‘和离’。
宋阙的声音沙哑道:“我们……我们不是凡人,不能承认凡人那一套礼俗。”
他曾这样说过的,在言梳以为要敬拜师茶时,他曾这样安慰过言梳,师徒之名,本就名不正言不顺,而今的夫妻关系,也是宋阙明知言梳失忆,骗来的。
“既然不是凡人,不承认凡人那一套礼俗,那么我们的夫妻关系理应也不存在。”
言梳揪住他的话,说完这句,心都沉下去了。
她看见宋阙的眼眶红了,他站在燕京繁华街市的巷口,脸色煞白,与周围格格不入,就像是被人抛弃的孤立无援,犹如魂魄被抽离般,自欺欺人地摇头,不肯答应:“我不,不离!”
言梳觉得自己像个恶人,她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能轻易刺痛对方,她不愿如此,只是内心的难安让她不能心软:“我都忘了,你又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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