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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晏四下里望望,毫不客气地翻身仰出去。
窗外不足一尺是排空出许久的民房,伸手就够到那边的临渊屏,他顺着梁柱跃到对面阳台上边,打屋里过了三重老旧屏风,照面儿来的便是太平南路的人声鼎沸。
他背了三弦,贴着道沿挤过三两行人,拐进光裕茶社里边。
门前小二大声吆喝了一句迎客,李晏垂了眼,把他手里点唱的花折接下。
接头的那姑娘还没来。
茶社里萧条得很,八仙桌磨得锃亮,几色不易霉坏的零嘴与白瓷茶罐子在上边摆着,却只有几桌人在自顾自闲话。
他没看花折儿,装模作样地在厅堂里遛了一圈,就要找个地方蹲点,却闻阁楼上有人讲话,声色还挺熟。
他警觉地抬头看去。
“五爷,现在也不知道北平怎么样,我家三哥儿还在那鬼地方。”
宋希微抖开报纸,低声道,“他们凭什么向学生、向百姓封锁日本侵略华北的消息?他们反动!
他们那委员长还在庐山悠哉,宛平城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司令家的,你少管事!”
对面那人穿了件破马褂,在宋希微对面剥瓜子,“你这样的,只管教书育人,莫与庐山对着干了。
事到如今,你看在我份上,帮我个忙。”
余下的话李晏没听清。
他靠在廊柱边调着琴弦,听到楼梯嘎吱作响,抬眼瞧了一眼,立马怔住了。
苏盛?
李晏喊了声“教官”
,眼看自己那上校军衔的老指导员毫不顾忌地拢着一身破烂不堪的玩意,戴顶长沿的帽子,极小心地屈背走着。
他回头见李晏,只是波澜不惊地拍拍裤腿的灰,脸上又换回不近人情的样儿:“探病探到这来了?咒你家小叔子有病啊。”
这国民党老特务来找宋希微做甚。
李晏听父亲说,宋希微真个是宋家最怪的怪胎。
南京宋、吴、李三门顶天立地,炸过张作霖,打过孙传芳,满门军人出身,独独他非要学古代文学艺术。
若不是他大哥宋希濂力保,他早就被扛着往军校里扔了。
他在巴黎待过六七年,回来混个教书行当,理应是无党派。
如今,宋希微这般人,对两边的表现最暧昧不清,也最不可信。
宋希微本不该帮父亲的,若有一日他迫于形势将老友送在枪口下,李晏也不觉得稀奇。
他如今只得戒备地试探。
“阿晏。”
李晏仰头,见宋希微疏懒地伏倚在栏干旁,向下看过来。
他的掐丝眼镜今日未脱下,白衬衫熨得平整,空落领口显出缠绵分明的颈线。
明明是四月天似的的人,上挑的眉尖却如远山长,眼稍隐下一股子阴鸷,同他父辈手执的枪杆一般,叫人只敢远观。
第一次见宋希微,李晏莫约十四五岁,也是这般带了把三弦。
那时什么都轻缓,宋希微与父亲闲话,捏着团扇哼君卿词,回身腻着嗓喊李晏小美人。
他那时面皮薄,常脸红,只是别扭地应声,换得他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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