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叫了裘纨素去,眼睛跟着,北屋的这位是许久没出过局子了,如今拣了小辈的漏子,脸上更不好看;金盏菊从二楼探出还敷着薄黄瓜片的脸,很大声的喊:“裘姐,出局子啊!”
刑安娜也正要出门,看见裘纨素,随口说:“裘姐去哪,我让小汽车送送。”
“不用,”
裘纨素的脸一阵红白,“对方请了黄包车来接。”
“哦,是哦,是要来接的。”
意识到说错了话,刑安娜的表情有点讪讪的。
今天她穿了一步长到脚踝的花呢裙,大蕾丝花边的上衣,戴一顶宽檐的西洋帽子,头发是阔大的卷,而只穿了件窄身暗银色丝绒旗袍的裘纨素站在她旁边,连眼睛都觉得是有些寒酸。
黄包车的轮子咕咕的滚,眼睛很好奇的看漂移到后面的路面。
今天真好,裘小姐让她也坐在车上,往常,她都是跟在后边跑的命。
裘纨素不说话,脸转在另一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睛不管,只希望时间过的慢些,目的地再远些,好让她在这车上待的时间更长些。
吃饭的都是本地人,很热闹,裘纨素浅浅的笑,被灌了几杯,又被老头子拉着唱了小曲。
琵琶拨的咚咚的好听,老头子很满意,乘着酒性附在她耳边说想留她下来。
按理说裘纨素不是小十三翡翠这样的清倌姑娘,又欠着十三玲珑的约钱,留宿一夜或者就有了个常客,与她而言是个翻身的的大好机会,但想了想她还是以身体不适拒绝了。
老头子脸上一阵红白,但也没有强留。
裘纨素出来的时候,已经近九点了,比起房子里面的热火朝天,外边的空气是凉冰冰的。
摸了摸脸,有些酒气的烫。
恍惚间她看见那个男人,就站在她对面,模糊的脸,忧郁的看过来,仿佛又在责怪,她喝多了酒。
嘘口气,她知道,一切都是幻象,揉揉眼睛,火辣辣的。
天上云层很厚,重的好象要掉下来。
她看见青白光路灯底下背对着她蓝布衣裳的小姑娘,影子拉的长长一截。
她蹲在那,身子绻的小小一团,头几乎垂在地面,手上不知攥着什么东西,在毛糙的水泥地面上来回划着,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眼睛吗?”
她探声问。
女孩子唰的转过头来,灯光下脸色惨青着白眼白黑眼珠的冷飕飕看过来,裘纨素吓了一跳,她从未注意,眼睛挂着大眼睛的小脸是如此瘦削的。
眼睛见了裘小姐,很开心的笑,牙齿森白的。
她等了许久了,实在无聊,十个手指甲都挫完了。
出局子的地方离孩子寄养的人家不远,裘纨素止不住心头的思念想去看看。
眼睛跟着她,在一人阔的棚户区弄堂里穿梭。
裘小姐进了人家,眼睛照例在门外候着,唆着手指头巴巴的看着敞开的低矮窗户里裘纨素抱着的小囡,尿布裹的很厚,脸有些春,仆仆的红。
眼睛看着小囡,嘻嘻的笑;小囡发现眼睛,止不住的嚎。
出来后,裘纨素不说,眼睛也不问。
裘小姐给了几个铜板让她买盐津枣,眼睛欢天喜地的收起来,摆在兜兜里,路跳着走,铜板在口袋里碰撞着发出零碎的叮咚声。